6月21日這天, 鐘杳的朋友們都陷入了一種突然的寂靜之中, 沒有一個人和她提及生日的事。
但其實, 上個月祁昱過生日時，她就已經跟賀伶俐他們交換過彼此的生日日期，而祁昱也在唐一鳴家的草地上詢問過有關她生日的事。
鐘杳猜到，朋友們可能偷偷給她準備了驚喜, 就像祁昱的校園生日會。
她猜想, 或許他們會在學校的某個角落布置了氣球，亦或是在奶茶店偷偷策劃了生日派對。
鐘杳預設了許多種可能, 卻還是沒能將朋友們的驚喜猜個完全。
放學前，她因為不清楚，朋友們究竟是計劃今晚淩晨替自己慶生，還是明天，糾結著等會還要不要約賀伶俐和潘達一起坐公交車。
而正是此時，鐘杳收到了靳川的消息：
【杳杳，我在學校側門等你。】
鐘杳轉學以來, 靳川第一次主動來到了學校接她，在十五歲生日來臨之際。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晚，靳川對她說“是爸爸做得不夠好”，她覺得陌生又歡喜。
從小到大，鐘杳對於“爸爸”的概念都很模糊，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一個合格的爸爸究竟是怎樣。
靳川最近在努力對她好，鐘杳能夠感受得到。
但她還是沒有辦法, 自然而然地喊出“爸爸”兩個字。
鐘杳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她想，或許是因為在過去將近十五年的時光裡，她一次正經的“爸爸”都沒叫過。
她無法對著靳川喊出那兩個字。
因此，鐘杳最近也就格外沒辦法拒絕靳川的一些提議。
她想了想，回複了一個好字。
當鐘杳告訴賀伶俐，她的家長來學校接她時，對方顯然鬆了口氣。
她抿著嘴悄悄笑。
她很想告訴朋友們，即便生日上沒有什麼特彆的驚喜，隻要有他們的陪伴那就已經很好很好了。
但又有誰不想被人珍重對待呢？
所以鐘杳最後什麼也沒說，就靜候著驚喜。
相較之下，靳川這個大人就顯得直白許多。
他接到小姑娘後，就問她：“小蘿卜頭，明天你就15歲了，我先帶你去買新衣服行不行？”
鐘杳重重鬆了一口，乖覺點頭。
她上車前就很是緊張，唯恐聽見靳川對她說“杳杳，爸爸祝你15歲生日快樂”等類似的話。
她光是想了想，男人說這話的腔調，就感到有些頭皮發麻了。還好還好，靳川可能是大明星做慣了，還沒肉麻到那種程度。
她突然就有點喜歡他這明星架子了。
一路上，父女倆都沒再怎麼說話，有些東西變了，卻又像沒變。
鐘杳本以為靳川會帶她去什麼高級商場，本來還有點擔心，萬一他被粉絲認出來該怎麼辦。總不能像祁昱在遊樂園那樣，牽著她狂奔吧？他可是個大人誒。
意外地是，靳川直接將她帶到了高級餐廳裡。
“不是要買衣服麼？”她疑惑地問。
“稍等。”靳川拿著手機似乎在給誰發信息。
片刻，有人推開了包廂的門，送了一堆雜誌進來。
靳川將這堆雜誌推到她麵前說：“你翻翻看，看上什麼都可以買。”
？
鐘杳不明所以，先隨便拿了一本書翻開，然後她驚訝又迷茫地看向男人：“你的意思是，書上圖片上的衣服，我想要就都可以買到嗎？”
怎麼跟童話故事似的，看上什麼就可以讓仙女教母變。
靳川走到她身邊，彎腰指向雜誌上的單品說：“隻要是這上麵列出來的單品，都可以買，不隻是衣服，如果你喜歡這頂帽子，或者這條絲巾也可以買。”
小姑娘瞪著眼睛問：“這是明星福利嗎？”
他低聲笑：“這是小蘿卜頭15歲生日的驚喜。”
靳川的語氣帶著點兒調侃，鐘杳覺得他可能是在逗自己。但在書上看到什麼就隨便買的體驗，於她而言還是太新奇，她依舊很高興。
鐘杳低頭看了幾眼，想到什麼，又抬頭問：“那你要做什麼呢？”
卻見靳川居然穿上了圍裙，並拉開了他們麵前的簾子。
他一邊往簾子後的玻璃房內走，一邊回答：“我今天要學習一道新菜。”
鐘杳被雜誌上琳琅滿目的商品迷花了眼，便沒想太多。她以為和“雜誌購物”一樣，靳川現在學新菜也是生日驚喜的一環，或者乾脆是他又在研究什麼新的角色。
因為去年春節時，她不小心嫌棄了他的牛排，而他平常拉完片子也常常做些稀奇古怪的新嘗試。如今在她生日這天，學點新菜色再正常不過。
之後，一大一小便隔著玻璃房做著各自的事情。
直到靳川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長壽麵出來，這晚的寧靜忽然掀起了一點波瀾。
鐘杳愣愣地盯會兒麵又盯會兒靳川，然後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這個就是你學的新菜嗎？”
“嗯。”靳川在她身邊坐下，“我家小蘿卜頭人緣太好，我擔心，明天你沒空嘗我的新菜。”
他說著將碗推到她麵前：“還差兩小時四十八分到零點，杳杳，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鐘杳看著眼前這碗搗鼓了好幾個小時的長壽麵，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
“雖然你的麵和得比我還差，但我就勉為其難地嘗一口吧。”她嘴上說著勉強，吃麵的時候卻在偷偷笑。
最後，一碗長壽麵小姑娘喝得連湯都沒剩。
她彎著眼睛說：“謝謝你，我好喜歡這個生日禮物。”
但頓了頓，她忽然問：“那你呢？你今天晚上吃什麼呢？”
靳川聳肩：“男明星也減肥，娛樂圈就是這麼殘酷。”
鐘杳不禁道：“你們娛樂圈真的好奇怪。”
靳川覺得她還小，聊太多娛樂圈沒有意義，便抬眼看向她的本子問：“小壽星，選好新衣服了嗎？”
鐘杳點點頭，一邊翻開雜誌，一邊在小本本上圈出了衣服的名稱說：“就這一套吧。”
靳川垂眼，發現小姑娘在選衣服時，頗有點學霸風範。
她可能是先將第一眼看中的東西，都通通先將書名、頁碼和衣物名稱備注出來；然後她應當是又重新瀏覽了一遍這些商品，進行了新一輪的篩選；如此往複，大約第五輪時，她確定了一整套想要的東西。
五六本雜誌，小姑娘居然就隻挑了一套。
“小蘿卜頭，你過生日，可以多選幾套。”靳川指著旁邊她第四輪篩選的那些數字說，“如果這些你喜歡，我也都買給你。”
鐘杳卻搖頭：“我不想做一個貪心的人。書上說了，得到得越多，就會失去越多，所以隻要一套就夠啦。”
小孩越是懂事，靳川就越感到自己從前的失職。
他不再勸說，隻是拿手機將小姑娘本子上勾勾畫畫的頁麵都拍了下來。
然後靳川抬手估算了時間：“杳杳，我帶你兜風看會兒北京的夜景再回家好嗎？”
鐘杳也悄悄拿新手機看了看，確定朋友們還沒聯係她後，她點了頭。
六月的晚風吹得人渾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來，鐘杳第一次什麼都不做，就坐車裡看著窗外飛馳的風景發呆。
到底還是個初中小孩，周遭安靜她又放空了自己，很快腦袋一點一點地睡著了。
鐘杳再醒過來時，她居然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公主床上。
黑暗之中，她猛地起身，打開手機一看，還差3分鐘到零點。
很顯然，朋友們替她準備的驚喜在明天，畢竟她人都已經在家裡了，手機裡也沒有一條新消息。
鐘杳莫名有點失落。
黑暗中，她雙手掩麵，告訴自己這樣是不對的。
她不能因為在零點替祁昱慶祝了生日，就也要求他們給自己這樣的驚喜，而且，往年的每一年生日都是夏至的白天過的呀。
鐘杳剛說服自己，輕輕歎了口氣，彆墅裡突然響起了零點的敲鐘聲。可明明，她常常一個人在家，靳川早就把那詭異的敲鐘聲關掉了！
“Surprise！！！”
少女還在疑惑，伴隨著一道齊聲的祝賀，房間裡突然次第亮起暖橘色的小彩燈。
黑暗被一點一滴驅散，她看到了房間此刻的模樣：粉粉的房間內掛著好多氣球和彩帶，牆上還用亮片紙剪裁出“杳杳十五歲生日快樂！”的字樣，一偏頭，是她的朋友們戴著圓錐禮帽，推著蛋糕車走來。
祁昱，唐一鳴，宋拾，賀伶俐，潘達還有倪子墨，他們居然一個也沒有缺席。
而跟在他們身後的，是同樣戴著圓錐小禮帽的靳川。
她親愛的朋友們，拉著她從床上下來，替她戴上生日帽，然後一個接一個地祝福她：
“杳杳！十五歲生日快樂呀！”
“杳杳，歡迎來到十五歲的世界！”
“鐘杳，生日快樂。”
“鐘杳！恭喜你又比我大兩歲啦！”
生日歌響起，朋友們將鐘杳圍在中央，要她快點對著蛋糕許願。
其實她還沉浸在朋友們的愛意中，被他們的驚喜所感動，根本想不出什麼具體的生日願望。
她腦中唯一的想法是：如果時間能夠停在此刻該多好。
鐘杳在大家的祝福歌聲中，切下了蛋糕的第一刀，然後靳川被一群小孩推到了她身邊。
溫柔燈光之中，靳川遞給她一個禮物盒：“拆開看看。”
鐘杳偏頭，發現朋友們都一臉激動興奮地盯著她，仿佛除了她所有人都知道盒子裡是什麼似的。
她按捺住所有的情緒，輕輕扯開了禮物緞帶。
然後，一部亮著屏幕，牆紙是她和媽媽合照的黑色舊款智能機映入眼簾，禮物是被修好的失而複得的手機。
她的朋友們，再次為她創造了奇跡。
鐘杳不可思議抬頭，剛好撞上靳川的笑。
他說：“杳杳，十五歲生日快樂，爸爸希望你永遠如此刻開心。”
忍了好久的眼淚，於這刻決堤。
“謝謝你們，我好愛你們啊。”鐘杳又哭又笑，恨不得同時抱住她們所有人。
*
鐘杳度過了一個像夢般美好的十五歲生日。
她知道朋友們肯定都會替自己慶生，卻沒料到，他們居然會在零點同時出現在家裡。
因為心底對她和靳川的父女關係從沒自信，以至於後來跟賀伶俐他們關係也很好之後，她也一直沒有告訴他們，靳川是她的爸爸。
而這次，靳川主動邀請了她所有的朋友來家裡，為她慶賀生日。
他告訴她，生日派對就應該邀請所有的朋友，而她也才明白，靳川所說的“自由地交朋友”的真正意思。
這是鐘杳的第一個生日派對，她認為，或許也將是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個。
不僅是她，賀伶俐的後來許多天，也都在向她傳達這個派對的特彆。
“杳杳！你知道我看見你家彆墅，又看見靳川走進來時有多震驚嗎？？！！”
“我的杳杳真的太太太厲害了，你不僅認識祁昱，爸爸居然還是靳川，我和我媽媽共同的男神誒！！！”
“說真的，杳杳，你家超漂亮，你的房間也超漂亮！”
“杳杳，你不會認識大半個娛樂圈的人吧？嚶嗚嗚嚶，那我以後喜歡哪個新男神了，能找你要簽名嗎？”
……
賀伶俐怕在學校被彆人聽見，幾乎每天都在QQ上吹彩虹屁轟炸她。
鐘杳被她逗樂的同時，又忽然發現，其實有些她害怕被人發現的秘密，似乎曝光之後也並沒有那麼可怕。
賀伶俐除了聊天話更多更激動了些，對她和從前也並無區彆；而潘達和倪子墨壓根就沒怎麼提這件事，仿佛誰是她的爸爸無足輕重一般。
她的朋友們，並沒有誰因為私生女的身份，就討厭她、排斥她，和她絕交。
十五歲後，鐘杳感到自己真的瞬間明白了好多道理。
她決定，要在十五歲更努力，爭取將來成為一個更好的大姑娘。
而她努力的第一步，就是要在期末考取更好的成績。
距離期末考已經不足一個月，雖說初二下的期末不錄入“直升考”成績中，但鐘杳聽說，如果學生直升考差得不多或出了什麼意外狀況，也是會參考整個初中的期中、期末考的。
她上學期的期中考，成績很不理想，所以希望之後的大考都能好一點。
生日過後，鐘杳正式閉關了，誰約她都是拒絕二字。
她這樣緊張兮兮的，連靳川有次周末都敲響了書房的門。
男人對她說：“小蘿卜頭，就算你不是尖子生了，我們也會以你為傲。”
鐘杳抬頭，有點無奈：“我學習不是為了讓你們誰驕傲，我喜歡學習，我這就是正常的複習強度，倪子墨晚上十二點還在刷奧數題呢。”
“所以他比你還矮。”靳川幾乎是脫口而出。
鐘杳：……
她覺得靳川果真還是不如媽媽了解自己，為了不再讓他來打擾自己學習，她從這天起，在書房門上掛上了“請勿打擾”四個大字。
鐘杳就在超積極的備考狀態下迎來了期末考試。
這一次，她沒有和任何熟人分到同一考場，全程安靜沉著答題。考完之後，鐘杳竟發現，自己居然也能不看題目將每科考試的題目都背下來了！
她在唐一鳴他們不理解的目光之下，激動地給小天才發消息：
【倪子墨！你說得沒錯，腦子真的越用越靈活誒，我覺得我下次考試也可以嘗試寫完題背英語完形填空了！】
在和小天才不斷交流學習經驗的過程中，鐘杳初二下的期末考試一躍進入九班前十名，全年級前一百。
不到一年的時間，從全年級倒數第一衝入前一百，她幾乎刷新了桃李中學的記錄。
靳川收到成績信息後，揚眉問她：“杳杳，暑假你想不想去東京看奧運會？”
2020年的東京奧運會早就在宣傳，鐘杳知道，祁昱和唐一鳴也將去現場觀看。
她相信，如果自己點頭，一定能收獲一趟非凡的異國之旅。
但她還是拒絕了。
“謝謝，但我想回雲水過這個暑假可以嗎？”鐘杳告訴靳川，“我一個學期沒見到十五了，我更想回去陪她。”
而且，她也想暫時跟靳川分彆一段時間。
自從十五歲生日後，靳川對她比從前更熱情更溫柔，他常常叫她“杳杳”，偶爾也會很自然地對她自稱“爸爸”。可是，她在最初的感動之後，總覺得很彆扭，她始終無法向他邁出那一步。
鐘杳感到很困擾，很迷茫，所以她想要回家試著找一找答案。
靳川知道，小姑娘重情又念舊。
他其實一直都感到不可思議。因為青春期的小孩，往往是最容易拋棄從前，接納新事物的。
而鐘杳雖然擁有了這樣多的新朋友，卻依舊時時記著他那個小粉絲孫十五。他經常能聽見小姑娘在花園給孫十五打視頻，但他還是沒料到，鐘杳能為了舊友果斷放棄第一次出國遊玩的機會。
“行，那就做你想做的。”靳川認為這是種難能可貴的品質，並不打算乾涉她的決定。
於是，初二的這個暑假，鐘杳放棄掉了東京之旅，轉而回到雲水鎮度過了一個悠閒寧靜的夏天。
雲水鎮的教育水平實在有限，孫十五整個學期都穩定年級第一，但當鐘杳將桃李的模擬卷拿給她做時，她還是錯得一塌糊塗。
在倪子墨的熏陶下，鐘杳認為要上北大就一步也不能落下，她拉著孫十五報名了網課，還到最近的市內報了一個月的暑期進階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