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句話,天帝保障麒麟的權威,麒麟保障王的權威,沒有諒曉就不會有徇王玉江。
她抽了一輩子的爛簽,總要不斷的努力努力再努力,想要的東西都要去拚才會有。
而諒曉是她的第一個好運氣,一步登天的保證。
第一個總是特彆的。
麒麟與王特殊的關係和共生方式,注定了諒曉麵對玉江時的毫無保留和無限製包容,舜國那個六代培養出來的慣性,更加注定了這段不具備唯一性契約的保障力度。
徇麒諒曉——是會陪伴她迎來死亡的人。
對高千穗玉江來說,這種認知,是需要漫長的時光來慢慢寫進腦海裡的。
整整十五年,算起來,諒曉和她相處的時間,其實比後媽要長的多。
高千穗玉江每天起床就會見到諒曉,上朝時一起,用膳時一起,處理政務時一起,賞花踏景時一起。
哪怕洗澡沐浴也從不避諱,甚至於諒曉拿怕黑當借口,他們晚上乾脆就是一起睡的。
諒曉是朝堂上站她左側的副手、是心情鬱結時把手言歡的摯友、是麵對群臣時的同盟者、是安撫她所有煩人脾氣的父親。
同樣,他是在她懷中撒嬌哭泣的兒子,亦是她要背負著前行萬裡的同行者。
所以十五年後,玉江給了她一個名字。
徇麒是徇麒,諒曉是諒曉。
每一代舍身木結出的卵果都有一個徇麒,但她隻有一個諒曉。
——那是她的私人財產,誰動誰就得死。
這麼想來……諒曉在她心裡的價值,也許比她想象中還要再高一點呢。
耳邊的吵鬨聲不知何時停下了,高千穗玉江反正也睡不著,乾脆穿了衣服起來。
奇了怪了,那些家夥一般都能吵到清晨,不被太陽閃到眼睛是不會罷休的。
高千穗玉江隔著窗戶看向露台,那些鬼怪們依舊保持著團團坐的姿勢,可是那個大圓圈的中心,卻不是需要挨個坦白自己死亡經曆的新鬼了。
那裡趴著一匹白馬。
月光下發著光一樣的生物,淺金色的毛發帶著些模糊的質感,他用一種非常舒展但彆扭的姿勢趴伏在那個大圓圈的中心,就是那個新人王爭取的靈氣最充沛的地方。
那裡的靈氣,全是高千穗玉江的味道。
玉江站在窗口,她的視力足夠她看清二十米外發生的一切。
那匹白馬的額上生了一隻角。
——那是一隻麒麟。
一隻除了依舊不減的光暈,完全看不出任何屬於仁獸的風貌。
它虛弱、纖瘦、骨骼嶙峋、眼神無光。
這是一隻甚至連毛發都不完全的麒麟。
這樣的形態玉江曾經看過很多年——在它還是分豐神俊秀的時候。
那是諒曉。
隔著二十米的距離,玉江就這樣看著他像是一批普通的馬,用一種幾乎算是醜陋的姿態,一遍一遍的試圖站起來,然後因為缺乏氣力而倒下;看著他虛弱的用額上的角,硬是頂著天台的水泥地麵,支撐著他可以昂著頭顱再次站起來。
玉江看著他摔了三遍,非常巨大的響聲,非常醜陋的姿態,幾乎可以說是狼狽的樣貌。
但是她依舊沒有動。
諒曉落通過蝕落在露台的時候就知道她在這裡,玉江拉開窗簾之後,這段距離見幾乎再無遮擋,但諒曉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眼睛裡蒙了一層厚厚的翳,但當諒曉看過來的時候,玉江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了他的堅持。
我是來找您的啊……
會讓您遇到危險,全部都是我的錯。
我一定會找到您的。
所以我的君王,隻需要站在那裡等著就好了。
哪怕那麼醜陋,那麼虛弱,那麼痛苦。
您也隻需要站在那裡等著我就好了啊。
於是玉江真的一步也沒有動。
她奇異的發現,原來我已經這麼了解這個人了啊……了解到了,哪怕並不能看到他的眼睛,也可以知道他在想什麼的程度。
徇麒確實非常虛弱,但他最後依舊用幾乎算是自虐的方式爬到了窗台下方。
蒼白的獸型十分醜陋,變回了人形依舊帶著斑駁的痕跡,玉江甚至要在那一片青紫的斑紋間辨認半天,才能找出印象中屬於麒麟的輪廓。
那雙眼睛,隻剩下了暗沉的灰色,若是布滿了淚水,便像雨天過後的泥水坑一樣,除了礙眼……
其實也很美麗哦,那裡麵的感情,閃耀著比火焰還要美麗的光芒。
在高千穗玉江的印象裡,那還是一雙水洗過一樣的藍寶石,最終他會變成這個樣子,隻有一種可能。
——他得了失道的病。
王座空懸四個月,到底,天綱還是判定了徇王失道
諒曉虛弱的幾乎無法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但他撐著牆壁的樣子,卻比那時乘坐者使令從天而降的時候更加真切。
這是諒曉。
高千穗玉江歪著頭看著他動作,告訴自己,這是諒曉啊。
虛弱的麒麟用額頭頂著地麵,白金色的發絲落在塵埃裡。
他說。
【遵奉天命,迎接主上;從此以往,不離禦前,不違詔命;誓約忠誠。】
聲音幾乎已經微不可聞,但玉江知道那句卡在喉嚨裡的話是什麼。
——【請您說,我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