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拉回早上的餐桌。
玉江喝完了粥之後吃了三個春卷算事,她現在的食量頗大,但妖狐的血本身就含有不少能量,這一碗灌下去夠她消化個把小時的。
一抬頭看見了沢田綱吉鼓著腮幫子要吐不吐的臉。
“你那是什麼表情?”
沢田綱吉含著牛奶搖頭。
吃完早飯繼續做題,高千穗玉江給沢田綱吉打包準備了各種要點公式,都是原來給灰崎用的,斷斷續續寫滿了好幾個筆記本,本想拿出來直接給他背,又想起了昨天奈奈阿姨給她電話裡說的話。
“你體育課……也不及格是吧?”
沢田綱吉的生活水準再次下降到了一個極端。
他不止要一邊做題一邊被女鬼威脅,經常加班補課反而沒飯吃,還要一邊背公式一邊繞著房子蛙跳,三米高的妖怪長著巨大的前爪和鋸齒,揮舞著三角板把他攆成了狗。
這東西科學嗎?!靈能者不是都要隱藏一下的嗎!?
比起跑,就他那兩步一摔的平衡水平,經常是一路滾過去的,沿途撞到了座椅盆景小石塊之類的還能自動變個向。
不出兩天,臉已經腫的看不出五官了。
“沒事,”奇異的心情變好了的家庭教師吃著竹簽插好的水果安慰他說:“你的恢複力絕對超過你的想象,我保證奈奈阿姨回來的時候你一切都好,絕對不會讓她擔心的。”
沢田綱吉:……謝謝?
高千穗玉江表現的很克製,每天除了檢查功課很少出現在沢田綱吉麵前。
她習慣了另一個愛哭男人這樣欲言又止的表情,不代表她可以用欺負一個小孩子的方式來找尋這樣的熟悉感。
又是一天晚飯時分,明天一早兩位母親的就回來了,這代表著什麼鬼壓床,什麼狐狸精,什麼漫天亂飛的小精靈都得找地方藏好,沢田綱吉覺得自己應該可以睡了個好覺了。
因為難得的氣氛和樂,被折磨到已經適應的差不多了的沢田君咬著筷子問出了長久以來的疑惑:“高千穗桑……以前有男朋友的吧?”
“問這個做什麼?”高千穗玉江給自己倒了杯果汁。
“我隻是好奇……”那些下意識捏手心,下意識彈額頭,下意識撫摸後頸,會在坐下時下意識的向左邊的親昵動作,怎麼看都不像是自己一個人可以養成的習慣吧。
還有就是……好奇我是不是和那個似乎把你甩了的男朋友長得挺像。
“一點都不像。”
“是嗎,嗬嗬。”
等等,我剛才是把心理話說出來了嗎?
她考慮了一下:“長得不太像,神態倒是蠻像的。”
我就說!這絕對是打擊報複!
——誰給人補課的時候會找隻女鬼趴到對方腦袋上啊!
“哭起來的時候尤其像。”玉江倒是沒覺得沢田綱吉一提到男朋友她就想到徇麒有什麼不對。
“哭……哭起來?”
“不然乾嘛每天變著花樣欺負你?看你多哭兩次我也好下飯啊。”
居然若無其事的說出了這樣s的話!
“那,”沢田綱吉的聲音打了個抖,但完全無法克製奔湧的好奇心:“是個什麼樣的人?”
嚴格算起來根本就不是個人吧……
也許是因為表現的太沒有侵略性,也許是因為這個小男孩兒身上奇異的包容感,高千穗玉江並不反感和沢田綱吉討論這種問題。
她翻騰著自己的記憶開始思考,諒曉在她的記憶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黃毛,長得帥,”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麒麟自帶一股仙氣,諒曉平白看著高冷的不行,於是又強調了一句:“長得特彆帥 。”
還有什麼呢?
“很善良,”見血就暈了:“行事果斷意誌堅定……賞罰分明?”
徇王罷朝的時候台甫就上了,麒麟是默認的首州州侯,約等於首都市長。
“雖然看起來很高冷,但本質上是個愛哭的小孩子。”你要這麼認為,那些大臣其實會哭的。
然而玉江繼續:“非常……非常的柔軟。”
沢田綱吉:……想象不出來是個什麼樣子。
“嘛,就是那種很厲害但也很廢柴的類型,看是為了誰吧。”
若不是為了她,徇麒一輩子都下不了手見血。
可惜她這裡偶然性太大,諒曉光是跟著找她都有點來不及了。
沢田綱吉咬著筷子:“……阪田銀時?”
“你把長得帥這最重要的一點放到哪裡去了?”
“銀桑明明就很帥啊!”
“你剛才……”玉江歪了歪頭:“是在反嘴?”
沢田綱吉咬著筷子據理力爭:“這個不算吧?牽扯到我偶像了啊喂!”
“彆跟我說這個,灰崎祥吾那會兒還說貝吉塔是他指路明燈呢!結果還不是連炸學校都不敢?”玉江一挑眉:“一般會下意識想起漫畫人物,就代表著接觸時間不久,鑒於這個星期我都有給你安排計劃。”
“你是補課的時候偷偷看的對吧?”
沢田綱吉qaq:求把這個話題略過去。
雖然好像突然之間把自己和課本的親密度刷到了滿格,但沢田綱吉一點都不想再經曆一次這樣的生活。
高千穗桐子和沢田奈奈的歸來代表著這段假期補課的終結,沢田綱吉以為滿屋子的妖怪女鬼會如他所想躲起來,結果告彆時的那頓午飯告訴他,這些家夥依舊是怎麼開心怎麼來,完全沒有避諱的意思。
“你以為誰都可以看到他們嗎?”
告彆時,高千穗玉江站在他身旁,說:“‘看見’也是一種能力,是需要才能的。”
這次揉腦袋的動作多了些自然:“不要因為彆人叫你廢柴,你就真把自己當廢柴了,擁有‘看見’能力的人,就算在人類這邊呆不下去了,妖怪那邊也會收留你的。”
“如果社會壓力太大又一直沒什麼出息的話,”高千穗玉江趴在沢田綱吉耳邊建議到:“你可以選擇自殺。”
玉江很嚴肅的建議他:“當鬼怪是一件很自由的事情,擁有‘看見’能力的人,變成了妖魔都不會太弱,如果人類不要你了,你還比一般人多一次轉化種族的機會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世界多麼豐富多彩了。”
高千穗玉江這段話其實讓沢田綱吉有點失落。
雖然被安慰了是很好……但是奇異的……好像有種被否定了的感覺。
幫他安排功課,偶爾跟他開玩笑,會故意卻不帶惡意揉他的腦袋,雖然不給飯吃但也不會真的餓著他……
這本來……是他非常期盼的事情。
結果這段告彆的話說完,感覺好像他在高千穗桑的心裡……就隻是個應該不會有太大出息的小孩子。
“告辭了。”
轉身的時候居然有點傷心,那個總是故意往他臉上扇風用飯味饞他的小妖精坐在肩膀上陪他們走到了車站。
臨彆時,給了他一個小小的荷包。
“主人給的喲。”
小妖精伴隨著一陣煙霧消失了,沢田綱吉摸著荷包裡像是有個手鏈子一類的東西,【主人】這個詞,是【他們】用來稱呼高千穗桑的,所以這個……算是道彆禮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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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裡,高千穗玉江回憶著後媽今天一整天的欲言又止,頗有些煩心的睡不著覺。
披上外衣穿著拖鞋,打開門戶,轉道浮春之鄉,喝酒去。
浮春之鄉的櫻花四季常開,日日花瓣如雨,日日花滿枝頭。
玉江坐在萬年木下,麵前支了個爐子,架著鐵網,攤著七八條巴掌大小的魚,貓妖伸著鋒利的爪子,嘩啦呼啦兩下,便把骨頭從肉裡剃了出來。
玉江拍手鼓勵,然後敲著碗碟呼喚上酒。
不一會兒,長老來了,給她提溜來一個三寸來高的小瓷瓶子,上麵花鳥遍布,百獸嬉戲,還有紛紛揚揚的大雪和水波裡動蕩的漁船。
瓶子本身就小巧,又是圓胖的形狀,這密麻複雜的圖案一個賽一個的精細,打眼一看就是一副生林百態的圖景,再仔細看,越細小的反而越寬廣,這一片又一片的風景,一隻又一隻的鳥獸都像是活著一樣生動。
玉江挺喜歡這瓶子的,就是太小,這要是個半人高的景觀瓶,回頭就擺到大門口,壓風水!
長老依舊皺著一張看不出品種的老臉,帽子上長長的的布條耷拉在耳邊,暗紅色的衣服換成了青色,但整個人駝背的度數從三十度彎到了四十五度。
“老人家怎麼了?”
“沒怎麼的。”長老把小瓶子放到桌上,拖過來一個雪白雪白的精巧酒盞。
高千穗玉江不喜歡喝酒,但她喜歡將醉未醉時熏熏然的感覺,所以一般喝的都是果酒,還必須是味道不大的果酒,太甜了也不行。
要求很矯情,奈何舜國王宮裡秘藏的酒水七百八十二種,還有各地每年上貢的新品種,女官長最擅長的就是調味道,徇王玉江每天換著法子喝酒,可以喝一整年都不重樣。
可惜在現世沒這待遇了。
一杯雞尾酒要花錢買,有沒有食用色素還不保證,總之玉江在現世還沒有有錢到可以肆意享受一切——比如建個酒莊養幾個調酒師之類的——這樣自在的地步。
人類的酒喝不上了,喝喝妖怪們的珍藏也不錯啊。
玉江滿懷期待的等著長老從那個一個就很難得的小瓶子裡給她倒酒。
長老撩著袖子,瓶口搭在碗沿上,細小的水流從圓潤的口中慢慢流出,不一會兒,長老收了瓶子,彎著腰小心翼翼的端給玉江……一碗血。
這一瞬間心情如同剛剛嗶了狗。
更糟心的是……玉江居然還覺得挺想喝。
長老還是在笑,一張老臉帶著馬上就要溢出來的慈愛,將碗碟又向她麵前推了推。
“陛下若是心情煩悶胸有鬱結,便小小的喝兩口吧,我們這好些老家夥,許久不曾見過血了,他們幾個平日裡沒事乾,熱血上頭便要打架取樂,聽說這次是為了您取血,一個兩個都積極得很!”
高千穗玉江:“嗬嗬,是嗎。”
她都不知道該擺個什麼表情,拉過碗悶頭咽下去,咋了咂嘴,甜的。
長老見她喝掉了,更高興了,拍拍手叫上來兩個小女孩兒樣的妖怪。
指長頭發的那個:“這是露離,春水儘頭源泉的精靈,彆的不說,靈氣足足的,平時便為您捧著這個瓶子,若是心情不好了,便叫她給您倒酒。”
又指指短頭發的那個:“這是露春,是春水裡下沉的重水精靈,您用來裝寶貝的那個小匣子,便讓他拿著吧。”
“這兩樣,您便帶回去用吧。”
玉葉正捧了一盤糕點上來,見到這兩個孩子,扯了扯那個叫露春的小男孩的袖口,笑著說道:“這是水霞,這樣的紅色要染出來還費了不少功夫,我比了不少材料,這一樣是最像你那身華服的。”
這慈祥的眼神……有點受不住啊。
玉江低頭咬掉半截魚尾巴,嚼兩下,咽了。
她離開十二國時身上多少帶了點東西,其中就有一套衣服,就是新年祭祀那種正紅鑲金的格調,看上去珠光寶氣閃的看不見人臉。
不過……這些妖怪好像特彆喜歡那個風格。
猶豫了下,她還是說:“我也不是見了天的都穿一身大紅色,那是新年祭祀喜慶來著,按理說朝服是天青或是玄色的,黑的配什麼色都行,若是穿了青色的……”
就算穿了那身紅色朝服又怎樣?
一個大炮仗,帶倆小紅包套。
算上七八斤重的金飾寶石玉掛墜,剛好一個新年套裝。
多吉利!
更何況她去出版社,去電視台,去上學,去滿大街的溜達,總不能每天裡外七層還帶六十個褶,裙擺一拖兩米長吧?
其實穿這樣,電視台還是可以去一下的——撐死被當成哪個攝影棚裡跑出來放風的演員圍觀一下。
“我們再做!”
長老說的擲地有聲,做的也十分麻利,玉江見這滿世界蹦蹦跳跳圍觀的妖怪還不少,自然而然的受氣氛感染開始肆意的胡鬨,任由一隻狸貓跳呀跳的跳到她腦袋上,豎著尾巴擺了擺腦袋,然後一臉滿足驕傲的跳回樹梢。
這一夜,她便枕著玉葉的膝蓋,攥著首陽印在手心裡,靜靜的躺到微風吹起,浮春之鄉內漂浮的光暈再次帶來陽光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