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室因為是臨時準備的,所以並沒有原先那個那麼符合主題,隻是在角落的地方放了個看板一類的東西,所以單就室內的氣氛而言,像私人會麵,多過像粉絲見偶像。
“那麼,高千穗貴誌君你要喝茶嗎?”
“那個,玉江同學——”
聽到他有些急切的聲音,高千穗玉江兩根手指拎著茶壺,晃晃悠悠的轉過頭來。
“嗯?”
夏目貴誌依舊是看起來不溫不火的樣子,但是盯著她手腕時的表情卻慢慢嚴峻起來。
“玉江同學手腕上的那個,”他似乎想做出不經意間好奇的表情,但是那些急切的小動作卻遮也遮不住:“那個手環,是最近新買的嗎?”
茶幾底下,傳來了一聲明顯的嗤笑。
高千穗玉江抬了抬手腕,翠色的花莖柔柔的打了個卷,似乎帶著重影的花朵縮回了一個花苞的樣子,鵝黃色的小球在高千穗玉江的手背上蹭了起來。
她倒了杯茶端過來,抬起手腕晃了晃:“你說這個?”
夏目的眼睛不動聲色的跟著小花扭動的方向轉動著,聽到問話,有些猶豫的回答說:“是的。”
“那你喜歡她嗎?”
“什麼?”
“夏目啊,”拖的長長的的調子帶著掩不儘的嘲笑,茶幾底下的肥貓蠕動著身體鑽出來,靈活的跳上桌麵,伸爪子扒拉過來一杯茶,吸溜完了整個翻了個肚皮朝天的姿勢,然後懶洋洋的眯起了眼睛,意味深長的說:“是‘她’,不是它啊,嗝!”
打了個嗝,貓咪顯得更加困倦了,但是圓滾滾的身子團來團去,那雙彎成細溝的眼睛一直就沒有閉上。
高千穗玉江在這個大妖怪的注視下,終於歪頭笑了笑,然後她伸出手,握住少年捏緊的拳頭,一根一根的掰開他的手指。
她在那印上了指甲印的手掌中心點了點,依舊是夏目記憶中專注於某件事時那種不抬頭的笑容,她說:“高千穗貴誌君要小心一點啊,這也是我的手哦。”
這是高千穗玉江在國小和夏目同班的時候,最常說的幾種句式。
因為被熊孩子冠上了高千穗的姓氏,在高千穗玉江本人說出了【以後會娶你的】這種發言的情況下,後續的發展……大概就和小時候玩過家家,經常演新郎新娘的小孩子一樣吧。
一種若有若無的聯係感——伴隨著其他孩子亂糟糟的起哄。
夏目貴誌是個很溫柔,同時也很頑固的人。
溫柔的地方,大概就是哪怕被誤會,如果真的有妖怪會造成危險,哪怕當事人什麼都看不到,他也會出聲阻止;更溫柔一點的,看到了可憐的小妖怪,也會選擇給些小小的幫助,哪怕被誤會成自言自語也不會因此停止。
至於固執……
詳細說起來,就是以上這些事情造成的結果。
明知道怎麼做能討人喜歡,但是因為那份溫和,不願意以傷害那些為人所不見的存在為代價,來換取一個相對正常點的生活環境。
“其實我有試著假裝看不見他們。”
那個時候,小小的男孩子雙手抱膝坐在花園的土地上,很認真的苦惱說:“但是他們好像就是知道我看得到,我越想忽視,他們越喜歡做些危險的事情,來逼我表現出能看得見的樣子。”
“之後呢?”
“嗯?”
澆著花的女孩子頭也沒回,語氣平平的問他:“你表現出了看到的樣子,之後呢?”
“唉——?”
茶色頭發的小男孩有點結巴的打了個嗝,手忙腳亂的站起來又被墊在身|下的書包絆了一跤,被側過身來的女孩子伸手一扶。
“我說你小心點啊喂!”
“那個,”小男孩兒有點緊張的扯著她的袖子,結結巴巴的問:“玉江……玉江同學相信我嗎?”
“相信?”另一隻手依然在澆花的高千穗玉江抬起頭想了想,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了一樣,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說:“信啊,為什麼不信?”
可是玉江同學看不到啊……
“這根看不看得到沒關係。”
又一次使用了夏目不懂的讀心術看穿了他的想法,高千穗玉江仗著身高之便,伸手在他腦門上戳了一下。
她拿起還剩了點水的水壺,準備把剩下的水分貢獻給隔壁那一組的花,轉了個身,解釋說:“我隻是相信你而已。”
“相信……我?”
相信我唉……
從小到大,夏目貴誌這個人的信任期隻有三天。
同伴,同學、或者老師。
從幼稚園開始,夏目就一直是個說著真話的【撒謊精】。
玉江同學說,相信我?
“為什麼不能相信你?”高千穗玉江終於在淹死隔壁家的花之前處理好了剩下的水,抬手把空壺往角落裡一扔,無事一身輕的拍了拍手。
“從你轉學過來一百九十七天,我們搭檔一百八十八天。”
高千穗玉江像是很平常的似的報出了一連串的數字:“你幫忙班裡的人做值日三十三次,其中無緣無故搶著來的情況超過了二十次。十四次沒交作業,一次是忘記寫了,四次可能跟你寄住那一家的表哥有關,剩下有十二次,一看就是故意找理由騙老師的。”
她撇了下嘴角:“反正你答應過我的,包括活動課作業、還有看你的卡片、或者收集印花的事情全部都做到了,平常的話,應該是完全沒有說過謊的。”
“除了有些時候欲言又止的不說話,或者傻笑,一般情況下你的信用記錄還是一百分。”
高千穗玉江揮手做了個讓他跟上的動作:“欲言又止或者傻笑,隻能算作是逃避。”
她說著好像很深奧的話:“遵循無罪推定原則,【不說】不算是撒謊騙人。”
玉江推開小花園的鐵門,頂著門框示意夏目快點走,然後鬆手跟上來,繼續說:“既然你沒有對我撒過謊,鑒於你一百分的信用額度,我相信你這件事,有哪裡是需要疑惑的嗎?”
夏目還處於對於【信用額度】這種詞都要思考一下的年紀,聽來聽去覺得好有道理啊。
於是他先兩步跑到班級門口,推開門,用背撐著等高千穗玉江走過來,在女孩子進門以後,笑著跟上去取書包。
“你突然之間這麼高興乾嘛?”
女孩子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這樣問道。
“沒有。”男孩子搖了搖頭,問:“玉江同學今天還是先去接媽媽嗎?”
“不用了。”高千穗玉江今天第二次撇嘴:“低潮在線中,那家夥昨天又被辭退了。”
“唉,桐子阿姨嗎?”夏目有些可惜的說:“那今天又不能一起走了,對吧?”
高千穗桐子失業的間隔中,高千穗家會換房子,在沒有另外的經濟來源之前,住最小的那種單間出租公寓。
夏目已經習慣了隻要那個桐子阿姨被辭退,那麼玉江同學就會換地方住,他們有一段時間可以一起走出街區,有一段時間隻能一起走出校門就會分開。
這個時候桐子阿姨又失業了的話,大概今天就不能一起走了吧?
“今天可以。”
高千穗玉江在他柔軟的頭毛上拍了一下:“街角那棟樓啦,和你一起走八百米。”
“八百米啊……”
高千穗玉江一挑眉毛:“你還指望我送你回家?”
“嗯~”搖了搖頭,男孩子從口袋裡掏出兩顆奶糖,挺高興的遞到她手上。
“今天又是玉江同學提的水,這個是報酬。”
“報酬?”
高千穗玉江撕開奶糖嚼了兩下咽了,咋了咂嘴,又彈了他腦袋一下:“你最近,學了不少新詞啊?”
那次坦白並沒有帶起任何波瀾,夏目貴誌依舊做著大家眼裡的撒謊精,高千穗玉江依舊是小學一霸,那個高千穗貴誌的稱呼,傳到了老師都知道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