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緒明顯是被戳到了什麼隱秘的痛處, 腮邊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廣袖底下捏著拳頭,攥的手指咯咯作響。
皇帝之所以要她娶沈閱做太子妃,的確不僅僅是因為沈閱個人的品貌能力都匹配這個身份, 也不全是看聞時鳴的身份麵子, 其中還有一段彆的隱情。
其實早在十六年前,皇帝心裡就做下了這一重打算。
而這前後兩世,秦緒知道內情則都是在這一年,皇帝要給他張羅選妃之前。
除夕夜當晚從國宴上回去,皇帝留他守歲,將他必須娶沈閱做太子妃的真正原因告知了。
按照皇帝的說法——
這個太子妃之位, 是沈閱應得的。
秦緒倒不是覺得皇帝的想法不合理,也不是說他自己就有多看不上沈閱, 相反的,那個姑娘容貌姣好,儀態得體, 行事進退有度,遊刃有餘,坐在他正妃甚至後來的皇後位子上都甚是完美,無可挑剔。
隻……
她並非是他真正心儀的女子, 故而也就分不出額外的憐惜與關照給她。
上輩子的柳茗煙是在側妃位子上屈居數年, 他才終於找到機會將其扶正, 雖然結局很好, 但過程上的瑕疵卻是叫倆人都心心念念一直耿耿於懷的。
所以重來一世, 他沒彆的遺憾, 就唯有這一點,就想成全了他和柳茗煙美滿人生裡的最後一個缺憾,一步到位, 讓對方在最美好的時候以最隆重的方式得到他所能給予的最圓滿的一切。
他甚至也替沈閱打算過了,畢竟上輩子沈閱的結局並不好。
沈閱一直都沒做錯什麼,可是為了給柳茗煙騰地方,他迫不得已隻能犧牲了她,他對她雖然沒有像是對柳茗煙那樣的感情,可畢竟是以夫妻之名一起生活過好幾年的人,在他後來的漫漫餘生裡,他對她也不是沒有絲毫的憐憫和愧疚的。
所以這輩子他想,直接一開始就讓所有人都各歸各位。
給柔弱不能自理的柳茗煙名分,給聰明能乾的沈閱掌權……
隻要沈閱安分守己,她這輩子定會得個善終,而以她的性格,她也絕對會的!
他都已經想好了要補償了,並且把一切都打算的明明白白,結果這個平衡的局麵卻被秦照橫插一腳給打破了,並且還將整個局勢都攪和的一團糟。
秦緒心裡這些天也積攢了好久的怒氣與鬱氣,所以此刻——
在明知道自己理虧的前提下他也依舊沒控製住情緒,不依不饒的衝著秦照的背影冷笑:“說的這般冠敏堂皇,倒顯得皇叔是個古道熱腸之人似的。”
秦照的性子原就是極冷淡的,以前也沒看他對彆的什麼人和事這麼上趕著去幫忙的。
所以,他說這段什麼“還債”的屁話,秦緒是打從心底裡不肯相信的。
他的語氣譏誚,帶著深深的嘲諷,眼神更是挑釁一般的盯著對方。
他在試圖激怒秦照,想激他撕去偽裝原形畢露。
秦照卻連再回頭多看他一眼也沒有,徑直大踏步的朝著沈閱走了過去。
沈閱雖然站的遠了點兒,但是隔著老遠也能感知到他和秦緒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甚至於秦緒最後揚聲喊出來的這句話她都聽到了。
她膽戰心驚,生怕倆人一旦衝突起來會把事情再鬨大,導致秦照今天脫不了身……
眼見著他朝這邊過來,秦緒也沒再阻撓,她心裡才鬆了口氣。
等秦照走得近些,她還下意識的往前迎了兩步。
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對方手臂上居然劃開了一道染血的口子。
“殿下。”她叫了一聲,伸手就小心翼翼去扯他的袖子,試圖查看傷口,“您這……傷得重嗎?”
秦照看見她眼中明顯流露出的擔憂之色,方才對著秦緒時積攢起來的鬱氣瞬間全消。
他也不逗著她著急,實話實說:“自己劃的,有分寸。”
沈閱:……
他抬起沒受傷的右手,摸了摸她腦後柔順的發絲:“走了。”
沈閱卻扯著他的袖子沒撒手,一邊仔細觀察他的傷口一邊詢問:“這還是得先處理一下,要麼就近去太醫院吧?”
她兩根手指拈著他大氅廣袖上的缺口處,明明是厭惡血腥的,小鼻子都皺起來了,卻還在試圖關心他的傷勢。
秦照不確定她對彆人是不是也都這麼隨便釋放善意的,但是不可否認——
小姑娘的這番舉動叫他心裡很是受用。
他說:“一點皮外傷,回去抹點金瘡藥就行。”
沈閱卻是不依:“那也要先包紮一下,在流血。你身上有帶著乾淨的帕子嗎?好歹先裹一下。”
秦照拗不過她,就從袖袋裡摸了手帕給她。
沈閱幫他褪去手臂上的外衣袖子,看到傷口確實不長也不深,主要是包紮她沒什麼經驗,所以就隻是憑著感覺用折疊成長條的手帕將他傷口和裡麵衣袍的袖子一起裹住。
打完了結,還貼心詢問:“有沒有綁太緊?”
秦照其實想說就是要綁緊一點,這樣才能更快止血,但是看她一副強忍惡心替自己包紮的模樣也不忍再為難,隨口敷衍;“正好。”
他一個武將,為國征戰多年,多重的傷都受過,手臂上這一點其實完全不夠看。
當即抖了下手臂就要把氅衣穿上,去被沈閱死死的按住了。
“動作輕點,會扯裂傷口。”
她一手小心翼翼托著他的手臂,然後另一隻手扯過垂落的半邊衣袖,很輕很輕的給他把衣裳再穿回去。
她看著他時的那副神情……
都讓秦照恍惚覺得自己是個什麼脆弱易碎的瓷器寶貝了。
他眼底不禁的就漫上了笑意來,再一次的心情大好:“真的隻是一點小傷,你這樣……倒是叫本王都開始後悔沒早點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