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府內。
一群姑娘被各自的婢女擁簇著, 銀鈴般的笑聲響了一路。
沈閱連忙讓撤了桌子換上準備好的茶點,又緊趕著漱了口,剛站起來起身要去迎, 幾個姑娘已經進來了。
“你快彆起來了, 不是傷著了麼?可彆再碰了傷口。”文鳶郡主走在前麵,順勢就搶了兩步先將她攔回去。
幾個人嘰嘰喳喳,因為是閨中密友,打發了丫鬟們,私下難免調侃起沈閱和秦照之間這兩天傳出去的“佳話”。
然後——
自然也要打趣文鳶郡主一番,很快密友就要變舅母了, 調侃她可會不服氣。
笑鬨了一番,吃了一盞茶, 沈閱其實看出來了,幾個人都藏著心事,尤其是李少婉和薛文舒, 中間還頻頻暗中偷瞄她。
最後,還是文鳶郡主忍不住出麵切入了正題:“閱閱,其實有件事……聞太師昨日上了奏折請求辭官致仕了,這事兒你知道吧?”
薛文舒剛要接話, 幾人卻發現沈閱麵上表情明顯一個怔愣。
然後麵麵相覷之下, 薛文舒又道:“怎的, 這事兒你不知道?”
沈閱確實不知道, 她甚至是有了一瞬間的思維錯亂:“舅母囑咐我先好生養傷, 最近少下地……我這兩天連去祖父屋裡侍奉湯藥都不曾。”
幾個姑娘默了一時, 突然都有些尷尬的不知該要再如何聊下去了。
但沈閱冷靜下來也很快想通——
怪不得她們提前不打招呼今天就一起過來了,原來是探口風的。
在她剛被秦緒戲耍悔婚又迅速另外攀了高枝的這個當口上,若真是她外公猝然隱退, 和秦緒公然劃清界限,的確會引發朝堂上的一定動蕩和猜疑。
而今天,之所以是和她玩的好的這幾個姑娘過來……
為了避嫌罷了。
雖然聞太師病著,這是現成登門的理由,可平時都沒什麼深交的人突然跑上門來探病,明眼人都能知道這是個什麼用意和目的。
各家主母夫人們之間的交際,也是同樣道理。
這時候,各大家族都還呈觀望之勢,明哲保身為上。
反而隻有和沈閱交好的這幾個姑娘身份沒那麼敏感,一來是女子,二來又都年紀小,平時聚在一起就是玩玩鬨鬨的沒什麼正事,變相過來探探口風再合適不過。
當然,文鳶郡主其實是不需要來的,因為就哪怕是秦照有了什麼彆的打算和心思,寧嘉長公主是皇帝的親妹妹,同樣也是秦照的親姐姐,他家又沒處在掌權的關鍵位置上,隻要獨善其身,就算頭頂換個天對他家來說也是手心手背,影響不到他們什麼事兒。
李少婉二人也怕沈閱誤會了,索性實話說了:“閱閱,你彆見怪,今天其實是我與阿舒去尋的郡主,請她陪我們一道兒來,多個人反而沒那麼紮眼了。其實也不是我們就想過來打擾為難你,可是家裡的長輩開了口……也不得不走這一趟。”
一個個都是依附於家族生存的小姑娘,沈閱能夠理解她的難處和身不由己。
薛文舒性格更內向些,臉上已經都有點難為情的掛不住了。
“我懂。”沈閱斟酌著用詞。
她也不傻,這幾個姑娘就算與她坦誠相交,沒什麼壞心眼,可一旦牽扯到她們的家族,她們的家族各自立身於朝堂之上都有自己的地位和立場,後續到底是敵是友就不一定了。
所以,她也十分的慎重:“外公的事他們提前沒告訴我,我也是剛聽郡主說起才知道的,不過我外公他年紀大了,這回這一場病又來勢洶洶,至今都還養著下不來床,想來是力不從心,又怕耽誤了太子殿下的學業吧。”
頓了一下,又委婉補充:“而且因為我的婚事,雖說君臣有彆,但我們與太子殿下之間如今相處起來也多少是有幾分尷尬,外公他退下來,避嫌了也好。”
話至此處,李少婉她們也就不好再更直接的追問下去了。
沈閱其實知道,各家現在更在意的應當還是秦照的心思與打算,可彆說現在她和秦照還不算一家人,不該隨便妄議他的是非,就算等到真的成了親……
自然也沒有在這麼大的事上胳膊肘向外拐的道理。
所以,她們不主動問,她也不主動提。
李少婉立刻道:“行了行了,反正咱們都是趕鴨子上架被打發來的,話說開了,回去有個交代就行。他們大人成天算計這個估摸那個的不嫌煩,可彆來攀扯咱們。”
跟沈閱相處比較好的這幾個姑娘,都挺明事理的,並且個個都不算笨。
“哎呀,是啊,不說這個了,還是說說郡主的喜事吧。”薛文舒也附和,連忙接口幫著活絡氣氛,“咱們郡主娘娘的婚期也沒剩幾天了,到時候必定十分熱鬨呢。不僅駙馬爺和郡王爺提前數月就開始給你張羅著備嫁,我聽說宮裡除了各宮娘娘們給了賜禮,就連皇帝陛下都還特意從私庫中出了一份,此等殊榮……彆的皇親貴女也都沒有呢。”
小姑娘家家的,多少都會有點愛慕虛榮。
文鳶染上羞赧又驕傲的神色,嘴上卻是嗔道:“你們又打趣我,說來說去我也是沾我母親的光。”
“也是。”李少婉笑眯眯的點頭:“陛下就隻有長公主這麼一個妹妹,這些年來對公主府一直都頗多照拂,現在你成親是大事,他做舅舅的自然是不肯虧待你。”
賀太後隻有今上和秦照兩個親生的孩子,寧嘉長公主與皇帝同父異母,其實算他庶妹,隻不過因為皇室上一代中就隻她一位公主在世,可能又兼之她性格恭順柔婉、不爭不搶,十分討喜……
的確,這些年皇帝待他們一家都格外親厚些。
這個話題聊起來,李少婉突然遲疑又道了句:“不過我曾聽說,在長公主殿下身下原來其實是還有一位長公主的,隻不過她當年為國捐軀,死的十分慘烈,陛下悲從中來,都不太願意聽人提起,久而久之,這事兒在朝中就幾乎等於默認的禁忌了。”
她家是武將,和肖家又是姻親,故而這姑娘性格比較率真,有時候私下說話也比較大膽。
但顯然,她也不想惹了文鳶不快,所以後半句話就沒說。
言下之意——
便是皇帝格外厚待寧嘉長公主一家,也或許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早亡的那位長公主而給予的變相補償。
世襲勳爵人家出身的薛文舒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