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緒所經曆的上輩子裡, 華陽郡夫人是並未回京的。
不過——
在皇帝告知他必須聯姻聞家的原因時,是有對他透露過這個人的存在的。
事實上,華陽郡夫人回京的消息, 就是被他帶來給皇帝的。
就是上月底在文鳶的婚禮上,華陽郡夫人沒有留在寧嘉長公主府吃席, 早早離開等在了他回宮的必經之路上, 堵住他, 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其實,從一個上位者的立場來說, 秦緒並不讚成華陽郡夫人在這麼大件事上不顧大局、我行我素的私自回京。
卻奈何……
趕巧他才在長公主府和秦照之間發生了言語衝突, 並且受了刺激。
想到華陽郡夫人的出現,一定能給他那好皇叔添堵甚至找找麻煩, 他就忽的起了惡劣心思, 不僅當場與對方認了親,事後還替她把消息帶到了禦前。
隻不過, 皇帝知道了這件事後卻當機立斷選擇公然將這人推到人前的做法……
還是大大的震驚了他。
所以,今日趁著東宮的宴席未開,他抽空趕緊來了宮裡一趟。
“父皇, 寧平姑母絕不是知道收斂之人,雖然您勒令她隻能以華陽郡夫人的身份留在京城, 可是以她的行事作風, 以後也必定十分高調。”秦緒對著自己父皇, 向來都是謙遜又恭敬的, 虛心請教,“咱們與皇叔之間的關係本就已經十分緊張了,這事必定被他看成是針對……應該會進一步激化矛盾吧?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
皇帝正坐在案後批閱奏折,聞言也沒抬頭。
他說:“就因為彼此之間已起嫌隙, 這件事才隻能這麼處理。所謂君臣有彆,這個界限一定要把握清楚。總不能因為老五心中有了怨懟,朕在他麵前反而就要謹小慎微,處處以他的喜好為準則而退讓吧?這一步讓出去的,就是為君者的尊嚴與底線了,絕不能開這個先例。”
秦緒其實也不算笨,一點就通:“所以,這其實就是對五皇叔的敲打與警告?”
皇帝扯了下嘴角,沒說話,算是默認。
他朱筆在奏折上寫下兩行批語,伸手再取過一本之後才又再次開口說道:“君臣之間的相處之道,本就是一場博弈,即使老五是朕的親兄弟,可一旦沾上了君臣這個名分,那也是一樣的。”
上回正陽宮的事,的確是他先沒沉住氣,主動招惹秦照的。
可那起因是什麼?是秦照先突發奇想跳出來攪亂了秦緒的選妃宴,壞了他朝中本來十分穩定的平衡局麵。
秦照覺得是他不顧兄弟情誼,出手陰毒?
在他看來,又何嘗不是秦照先沒守住君臣的本分,在給他這個做兄長的下馬威呢?
即使他根本掌控不住秦照,可是在皇位上坐了這麼多年也養成了他唯我獨尊的性格,如果就因為知道秦照惱了他,他就開始伏低做小,事事順從秦照……
那他們父子的這個皇位坐著也沒什麼意思了,還不如直接拱手讓予秦照算了。
有時候並非一時意氣,就非得拚個勝負出來,而是處在某一個位置和身份上,就必須得贏,並無退路可言。
秦緒默默思忖著他的話,點頭表示受教。
這時就聽到殿外傳來林如喜與什麼人你來我往的交談聲。
殿內正好父子倆的正事也談完了,秦緒隻當是有朝臣前來拜見皇帝,便主動請辭。
推門自禦書房出來,就看榮錦帶著他東宮的另一個近侍正站在殿前。
他今日入宮,身邊就隻帶了榮錦一個。
見狀,就知必是東宮有事發生。
秦緒忙問:“何事?”
那近侍跑的滿頭大汗,邊擦邊道:“殿下快回吧,表……表姑娘在遊園時突然暈倒了。”
柳茗煙?!
秦緒聞言後的第一反應卻是倉促轉頭去看禦書房裡的皇帝。
果然,皇帝聽見門口的對話,神情正頗為不悅的盯著這邊。
見著秦緒神情尷尬,他卻也並未發作給兒子難堪,隻道:“回去吧。”
秦緒循規蹈矩的正經作揖告退,之後才一撩袍角,帶著榮錦一人匆忙離開。
身後皇帝看著他們主仆一行的背影,臉色才又沉了幾分下來。
柳茗煙這個所謂兒媳,真是處處叫他不滿意!
自禦書房離開,秦緒就打發榮錦就近去太醫院請一下太醫,他自己由傳信那名內侍帶路,直殺回東宮安置柳茗煙的廂房。
因為柳茗煙實在是太嬌弱了,又是太子心尖子上的人,府裡下人都不敢隨便動她給她掐人中什麼的,見她呼吸還算平穩正常,就隻守著她等太子和太醫。
柳茗煙的婢女孔絮一直跪在床榻邊上守著自家主子,等看見秦緒進來,立刻開始抹眼淚:“太子殿下……”
並且起身給秦緒騰了地方。
秦緒坐到榻上,握住柳茗煙一隻手,感覺到那隻柔弱無骨的手落在自己掌心裡是有正常的溫度的,心思就稍稍安定了下來。
剛想詢問柳茗煙暈倒的具體原因,外屋榮錦就帶著太醫一行人來了。
來的是太醫院左院判胡太醫和徐驚墨。
“見過太子殿下!”
一人見禮之後,秦緒就讓開了地方:“有勞胡太醫了。”
徐驚墨雖然還不夠資格上手去診各路貴人的病,但他這兩年追隨司徒太醫,起碼在宮裡是早混了個臉熟,秦緒也認識他。
今日司徒太醫休沐,沒在太醫院輪值,徐驚墨就充當了胡太醫的助手,依舊是本本分分兢兢業業的遞脈枕,準備銀針。
柳茗煙沒什麼大毛病,胡太醫給她紮針,又按揉了幾處穴道之後她便悠悠轉醒。
睜眼看到立在榻邊的男人,她登時落下淚來:“表哥……”
胡太醫與徐驚墨都極有眼力勁兒,立刻就起身讓了地方,去外間寫藥方。
秦緒重新坐回榻邊安撫了柳茗煙兩句,然後隨口問道:“好端端的,怎的說暈倒就暈倒了?”
敲定婚事後的這一個月,他自己就心情不好,也知道柳茗煙多愁善感,被柳皇後趕回柳家後,必定也要胡思亂想,日子過不順心,可是他自顧不暇,著實也懶得去聽女人哭。
所以——
這段時間,他一共也沒去兩趟柳家看望柳茗煙。
柳茗煙心裡自是委屈的,不住流淚,麵上卻很懂事的哽咽道:“沒什麼,是我不小心,讓表哥跟著受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