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人前人後兩幅麵孔了?
做皇帝的人有兩幅麵孔不奇怪,可今天這事怪就怪在他堂堂一個天子,對著他的親弟弟,又是手握重兵的秦照都不假辭色,反而見了賀太後身邊這位嬤嬤就謙遜客氣起來了?
雖說這位素櫻姑姑的位份一定很高,可就算再高也是奴才,皇帝怎麼都犯不著在她麵前來伏低做小。
何況——
賀太後現在應該是戴罪之身,本就理虧啊!
皇帝再是孝心可嘉……
他當真需要做到如此地步?
沈閱心裡起疑,打了個大大的問號,依稀開始覺得這長寧宮裡該是藏了什麼重大的秘密的,今天這裡發生的事,很多都不合常理,秦照和皇帝又都奇奇怪怪的。
明顯柳皇後也是疑惑,在旁微微蹙起了眉頭。
素櫻卻是泰然處之,福身笑道:“陛下說哪裡話,您與安王殿下的一片孝心,太後自是領情的,裡邊請吧。”
她側身,要讓幾人進門。
秦照牽起沈閱的手,自是要一同進去的。
隻是君臣有彆,他倆暫時先站著沒動。
皇帝朝怔愣中的柳皇後遞了眼色。
柳皇後如夢初醒,不像是受寵若驚,倒像是受了驚嚇似的不確定道:“臣妾也要一起進去嗎?”
沈閱明明年紀小,可是追隨秦照卻十分的默契得體,現在反觀自己這位皇後——
皇帝也是頭一次對自己這結發妻子生出了很重的不滿情緒。
他臉色微微陰沉了幾分,脾氣倒還是完美壓製住了,淡聲道:“都到了門口了,自然是要進去給母後請安的。”
當年柳皇後進宮那會兒賀太後還沒出事,所以,她是與自己這位婆婆相處過的。
隻是當時她的出身不顯,性格又格外的保守,行事總是謹小慎微的模樣,這與高門顯貴將帥之家出身的賀太後截然不同。
婆媳倆不對脾氣,雖然賀太後並未主動刁難過她,可她在自己那位尊貴又傲氣的婆婆麵前總是本能的自慚形穢,根本親近不來。
後來——
那一年先帝的身體開始不濟,纏綿病榻,她這婆婆就以清修祈福為名住進了這長寧宮。
整整十二年,就隻在十年前先帝駕崩時才去靈堂上露過一次麵。
這麼多年,柳皇後掌管鳳印,在這後宮裡如魚得水,其實早就幾乎是要將她這婆婆給忘了,也就是每個月內廷司送去的賬本上會有一筆撥給長寧宮的花銷才能提醒她,她這婆婆還是健在的。
現在突然說要見麵,柳皇後心中本能的抵觸。
但此事不由她做主,她便飛快將情緒遮掩了,跟隨皇帝就要進去。
秦緒對自己的皇祖母本來也應該是沒什麼印象了,但是上輩子他父皇駕崩,他登基之後是有特意來見過這位皇祖母一麵的。
當時也沒說上兩句話,實在是因為賀太後的態度太冷淡。
之後她也沒有順勢提出要回後宮掌權,後麵的日子,祖孫倆就依舊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過。
所以,秦緒倒是不怵與之見麵,抬腳就也要跟著進去。
素櫻都沒說什麼,卻是皇帝止步將他攔住:“你皇祖母喜清淨,你就不要進去了。”
什麼意思?
這借口找的……
他又不是三歲的孩童,難道進去見一麵,還會吵到了皇祖母不成?
秦緒呼吸一窒,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父皇……”
他想說什麼,皇帝卻是沒讓,隻是諱莫如深的瞥了眼站在秦照身邊的沈閱。
秦緒循著他的暗示瞧過去一眼,隨後才明白了什麼,隻能麵色微微蒼白尷尬的不再堅持。
隻是他被拒之門外,又是當著秦照和沈閱的麵,這無異於奇恥大辱。
眼睜睜看著沈閱四人跟隨素櫻消失在影壁後頭,獨獨將他一個人擋在了外麵,秦緒便用力捏緊了拳頭,臉色越發的難看。
皇帝父子倆的眼底官司,沈閱因為個子矮,又是挨著秦照另一邊站立,就剛好被秦照遮擋了視線,並未瞧見。
秦照卻是看得分明。
他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的笑,也未聲張。
沈閱卻很納悶,故意走慢了兩步,又扯他袖子跟他咬耳朵:“陛下為什麼不肯讓太子一起進來拜見母後啊?”
秦照側目看向她,剛想回答,卻也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瞬間表情也變得不那麼善良了。
他冷哼:“還能為什麼,自然是為了他好!”
然後,就再不肯多說了。
看他這態度,就是故意使壞要吊著她的,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又搭錯了。
可是既然知道他不肯說,沈閱也不好在這長寧宮的院裡一直拽著他刨根問底,就隻能暫且將問題擱置。
長寧宮這院子很大。
不,或者隻是因為院中幾乎清理掉了所有的花卉雜物,它因為空曠才顯得很大,總之沈閱繞過影壁之後,置身其中的第一印象就是矛盾的感覺到了莊嚴又蕭條的氛圍。
皇帝和秦照對這裡的環境毫無興趣,隻有她和柳皇後各自飛快的觀察了一圈。
素櫻帶著幾人直接進了正殿。
殿內的家具擺設倒是齊全,隻是所有東西都以簡潔和清亮的冷色調為主,顯得十分大氣又沉穩。
素櫻請了幾人落座,正要往內殿去,裡麵原本站在窗前的女人已經將窗口敞開的縫隙合上。
麵無表情走了出來。
她的腳步很輕,正在打量屋內陳設的沈閱甚至毫無所察。
就是發現剛落座下去的皇帝和秦照都齊齊起身,她也身體的動作先於思考,懵懵懂懂的連忙跟著站起來。
抬眼,終於瞧見了她的親婆母,她外公口中差點顛覆了秦氏皇權的那位賀氏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