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是個雨天。
沈閱點了秦照身邊的十來個親衛, 一群人高馬大的漢子,披著蓑衣,訓練有素的將整個思水軒圍了,那陣仗還挺嚇人的。
身邊給沈閱撐傘的冬禧都跟著莫名的緊張了一下, 側目看向她:“王妃……”
“沒事。”沈閱一笑, “這裡到底也是咱們的地盤, 他區區太醫院的一個院士, 還擔心他能翻個天去不成。”
她這幾日心事重, 一個笑容完全不達眼底。
也不知是這秋日的雨水太冷,還是被她這眼神冰了一下, 冬禧居然又瑟縮了一下肩膀。
上輩子的事, 隻有秦緒是當事人,所以隻有他才能說清楚。
沈閱暫時還不想因為前世那些陳芝麻爛穀子,再次主動去同他打交道,而這輩子——
皇帝他們指定是動不得的,那麼在綁來司徒勝和扣押徐驚墨之間,她果斷選擇後者。
主仆兩個撐了傘進院子。
徐驚墨也才剛到不久。
他的傘, 立在正屋門口的廊下, 已經在廊下積了一片水漬。
房門開著。
沈閱主仆站到門口時,蔣氏剛將孩子哄睡, 正彎身小心翼翼將他放回自己的小床上。
徐驚墨依舊穿的他那身綠色官服。
過來路上, 雨水打濕了他衣袍下擺,腳上皂靴也臟了。
按理說,他這模樣應該會顯得十分狼狽的,卻大概還是因為漂亮過分的臉蛋兒能掩蓋其他所有的瑕疵……
這一刻,他姿態散漫的揣手站在那裡,依舊有種從容鎮定, 遺世獨立的風骨。
冬禧忍不住又看了沈閱一眼。
沈閱淡淡的道:“門口等著吧。”
她抬腳進去。
方才的說話聲驚動了蔣氏。
蔣氏放下孩子,連忙轉身見禮:“見過王妃。今兒個這天氣……您怎麼還來?可彆淋了雨。”
沈閱眼角餘光瞥向徐驚墨。
徐驚墨卻一反常態,仿佛未曾發現她來一般,隻是若有所思,目光定定望著小床上酣睡的孩子。
沈閱對蔣氏道:“你先去廂房歇會兒吧,這裡有我。”
蔣氏在王府裡做事,對這位高不可攀的王妃娘娘自是言聽計從。
正好孩子也睡了,她施了一禮,就順從的出門沿著回廊走了。
冬禧收了傘,依舊是有些微微緊張的攥著手立在門邊。
沈閱舉步走向安置甘長鬆的小床,目光卻是略帶戒備的盯著徐驚墨,佯裝隨意道:“徐小大人倒是風雨無阻,今日這般的天氣,你還來看鬆哥兒?”
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直覺——
雖然今天她是有備而來,但她總覺得,徐驚墨應該也對今日自己嚴陣以待等著堵他的事是有所察覺和警惕的。
如此……
對方現在這個泰然處之的態度,就反而越是叫她覺得詭異,打從心底裡戒備至深了。
沈閱是來者不善……
結果,她話音剛落,就聽一直安靜沉默著的少年果斷道了句:“我能讓他活命。”
他目光一瞬不瞬,盯著小床上繈褓中的孩子。
沈閱聽得不由一愣,甚至短暫忘記了自己此行的初衷,隻循著他的視線看向了小床上的孩子,麵露狐疑。
片刻,徐驚墨又轉頭看向了她。
少年的儀態,是一貫的鎮定從容,那股處變不驚的氣度甚至有點過了頭。
沈閱暗暗深吸一口氣,不由的蹙起眉頭。
徐驚墨唇角揚起一個略帶戲謔的笑:“不信我?”
信?怎麼信呢?
沈閱全神戒備著,不言語。
然則他也似乎根本沒打算等她的首肯,目光重新轉向孩子的小床,輕笑著道出了沈閱心中真實所想:“這孩子是天生的心疾,這種病症藥石無醫,從他出生那刻起便是每活一日都算額外賺來的。他們在京這些天,已經太醫院和在京的所有民間好大夫都看過一遍了吧?人人都望而卻步,束手無策。為什麼呢?因為這病除非是給他換一顆心臟,可是切斷心脈的那一刻,他也死了,而且就算有法子給他換,也並不是每個人的心臟他都適用……”
甘家的這位小公子,算是命途多舛,十分可憐的。
可能是因為親眼看著他一日日慢慢長大的,沈閱心中對他便格外憐惜。
想到他的病,她心中黯然神傷,不由的失神了一瞬,已經沒在意徐驚墨究竟說了些什麼胡話了。
然則——
徐驚墨又語氣肯定的重複了一遍:“可是他的這個病,我能治。”
這話,猛地一下又將沈閱思緒拉回現實。
“你能治?”她滿臉都是懷疑意味的上下打量眼前少年:“怎麼治?”
“這個。”
下一刻,徐驚墨手中就變戲法似的多了個純白素淨的細頸小瓷瓶。
沈閱越發狐疑:“這是什麼?”
“能換他命的東西。”
說話間,他已咬破自己指尖,擠出幾滴血,落入那個小瓶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