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父子二人正對坐在暖閣的炕上說事情。
“外公。”沈閱進去先給二人問好,“有些年月未見,三舅舅安好。”
聞清亦大概是看她穿著就想到了她目前身份,遲疑了一下要不要下炕回個禮……
聞太師已然隨意頷首:“回來了?坐著吧,正好我一會兒也有事要同你說。”
“是!”沈閱應了聲,和聞成栩分彆在椅子上坐下,小聲的自顧說悄悄話了。
聞成栩比她和聞成簡大一歲,小時候都是玩在一處的,加上他性格大大咧咧,兄妹間感情也是很好的。
炕上那父子倆,聊的正是聞清亦這次調動的問題。
聽的出來,聞清亦意動,但他向來更加尊重父親的決定,是個聆聽教誨的意思。
沈閱過來之前他父子二人就已經談的差不多,又多說了兩句,聞太師隻道:“幾年才難得回來一趟,先安頓下吧,這事兒不急,我著人打聽一下具體情況再細說。”
“是!”聞清亦起身穿了鞋子下地,“兒子與兩位兄長也多年未見,過去尋他們說說話。”
這便是要給沈閱騰地方了。
沈閱也跟著起身,親自送他們父子出去。
走到門口時,聞清亦站定了打量她一遍,冷峻的臉上才終於露出幾分慈愛笑容:“幾年未見,閱姐兒已然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甚好。就是頭半年你成婚,我們一家也沒能趕回來道賀。”
沈閱道:“舅舅與舅母的賀禮外甥女兒收到了,自是明了你們的心意,舅舅您公務繁忙,還是公事為重。”
“好。”聞清亦感慨著,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他這人,向來話不多,今日這已經算是過分和氣了。
沈閱也不為難他,又轉向聞成栩道:“表哥先替我跟三舅母打個招呼,我見過外公之後晚些就去後宅尋她說話。”
聞成栩揚揚眉,表示沒問題。
目送他二人走出院子,沈閱便斂了笑容,重新轉身進屋,坐在了聞太師對麵。
聞太師方才與幺兒說了挺長時間的話,明顯露出了疲態,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已經在閉目養神。
聽了動靜,他才重新睜開眼:“你三舅舅的事,栩哥兒該是同你說了吧?”
本來這種事,不該與她討論商量的。
可既然聞太師開了口,祖孫二人也沒必要還彼此忌諱,沈閱直言:“殿下如今不在京城,朝堂方麵的消息我也沒怎麼留意打聽,但是陛下心機深沉,太子又十分的心胸狹隘,我卻覺得三舅舅此時收到調令……不太尋常。”
既然察覺到了情況可能不對,那麼自然是不接這個燙手山芋為妙。
大概是因為聞清亦對這次調職頗為期待,聞太師明顯是遲疑了一下。
沈閱知道,這事兒若是發生在大舅舅或是二舅舅身上,外公必定當機立斷便替他們拿了主意,就唯獨是落在三舅舅身上……
他反而格外的慎重。
可是沈閱現在卻不能婦人之仁,存任何的僥幸,冒任何的風險。
但她也沒再提聞清亦的事,而是抿了抿唇,斟酌著與聞太師商量:“外公,滿月宴後,送二嫂嫂和雲哥兒去二哥哥任上叫他們團聚吧。”
坐在對麵的聞太師不由的一愣,微微瞪大了眼。
沈閱直視他的麵孔:“我這邊過兩日還要送一批人和東西南下,正好順路,叫他們隨王府的衛隊一起走,相對也穩妥些。”
本來剛滿月的孩子,是不適合長途跋涉出行的。
聞太師對朝中局勢十分明了,沈閱做此安排,究竟是意味著什麼又是為了什麼,他心知肚明。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隻是點了點頭:“嗯。”
現在全家人一起走,會打草驚蛇,但總歸也還是能先送出一兩個就送出去一兩個吧。
韓氏本就是跟隨自己夫婿在任上的,這趟留京隻是為了有人能夠幫扶著養胎產子,如今孩子生了,再送他們母子過去一家團聚,合情合理。
畢竟——
誰家才剛新婚一兩年的小媳婦兒也沒有樂意長期與夫婿分居兩地的。
而既然韓氏母子都要找借口提前送出去了……
那麼自然,聞清亦一家這時也不能再頂風作案,還要往這個是非之地裡擠。
這些話,都是無需多言的。
此事,他祖孫二人商定下來,也就算徹底定了。
之後,聞太師要會客,沈閱也告辭出來,去後院見了三舅母敘舊。
在後院韓氏處一直盤桓,直待到午宴開席,眾人才抱著孩子往前院來見客。
聞太師如今身子好些了,也親自出現在了宴席上。
開席之前一切順利,聞清彭主持,說了些感謝賓客親友的客套話,韓氏又抱著孩子給眾人瞧了。
孩子不能長時間呆在外麵,之後,她便將孩子抱著回了後院。
其他人則是入席開宴。
卻不想,剛剛推杯換盞,氣氛熱鬨起來時——
一個廚房臨時請來打雜幫傭的老者忽的一把摔了手中托盤飯菜,衝到宴席主桌,一把抓住了三老爺聞清亦的胳膊激動大哭起來:“好侄兒啊,老朽可算是見著你了,前些年一直找不見你,你父親入土之時可是死不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