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父子倆將要被拎走了事時……
上首的聞太師突然開腔。
他聲音蒼老,卻帶著上位者的從容與威嚴,語氣冷靜:“你們是慶雲鎮齊家的不是?你是當年的齊三郎齊玉成?”
此言一出,滿院子的賓客齊刷刷都看向了他。
那老者愣了愣,橫豎是孤立無援,他再眼珠子咕嚕嚕一轉——
聞時鳴是個讀書人,又是為人師表之人,這種人一般性子軟弱,否則當年這人也不會寧肯撿了頂現成的綠帽回來戴,還給外麵來的野種做了便宜爹。
心中飛快的權衡,覺得這家人是可以訛的,他忙又爬起來。
拍拍身上泥土,剛要再次當眾叫嚷。
聞太師卻壓根沒給他言語的機會,又轉頭吩咐自己的長子:“去祠堂取些東西過來。”
聞清亦此刻,已然麵色鐵青,捏著拳頭,微垂著眼瞼,一語不發。
他不是聞太師親生,雖然外人無人知曉,這在聞家門裡卻是公開的秘密。
本來以為這個秘密可以被捂在暗處,就這麼容他頂著聞家親骨肉的身份光鮮的過完這輩子,卻不想——
不堪就是不堪,他原就不是光鮮清白的聞家人,這竊來的人生,終究還得是被他那些個不堪的真正的親人揭穿,暴露在人前。
被拉來當主心骨的兒子被製住,齊玉成齊老三也不敢再放肆。
但他人已經站在了這裡,橫豎已經把聞家給得罪了,就不吐不快,仍是扮弱繼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聞老大人您既還記得我家的來曆,那就自是應該體諒我們的。當初我家兄長也是看在尊夫人的麵子上才娶了龐氏過門,誰曾想她就不是個安安分分能過日子的,懷著我們家的種,就又跑回了你們京城這富貴人家的門第裡來。您後來納妾這事兒我們管不著,可是……”
他看向聞清亦:“亦哥兒是我老齊家的種,我們家祖墳上冒青煙了,才出了這麼一個有出息的,您自己又不是沒兒子,不能強占著我們家的骨血不放吧?”
聞清亦若非出在聞家,還真未必會有如今的出息和前程。
要知道,世家大族培養出一個可入官場打拚的人才,是要傾注大量心血,耗費財力人力無數的。
就哪怕聞清亦真是什麼“慶雲鎮齊家”的種,現在這家人跑來認親摘現成的果子……
這是什麼無恥的用心,也一目了然。
隻——
齊老三這番話拋出來,如今卻無人有心思計較這個犄角旮旯裡突然冒出來的齊家是何心思,所有人腦子都飛快轉起來,在整合他拋出來的其他信息?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聞家的兒子們都沒納妾,但聞老太師在年輕時是收房過一位妾室的,這個也不是什麼秘密。
據說那位龐姨娘曾是聞老夫人的貼身婢女,聞太師的一些老友也都知道這位姨娘曾經許過一次人家,但是沒過兩年,就說是死了夫婿,她又無依無靠無處可去,就又輾轉回京城,投奔了舊主,聞老夫人。
聞老夫人與她主仆情深,便將她留在了家裡,給抬了姨娘。
但是這位姨娘確實命不好,安穩日子也沒過幾天,生了個兒子之後沒幾天就病故了。
所以,聞清亦與兩個兄長一樣,都是在正室夫人膝下長大的。
雖然人人都知他本是庶出,與正兒八經的嫡子還是有區彆的,但因著聞太師夫妻倆一直對他視如己出,所以人前人後,也沒人會計較他確切的出身了。
出門在外,大家隻要知道他是出身太師府,是聞時鳴的兒子也就夠了。
而現在,按這齊老三的說法,倒像是聞太師綠雲罩頂,養了彆人的便宜兒子?
不僅如此——
這怎麼細細琢磨起來,他甚至還有強搶奪人妻子之嫌?
有些年歲與之相仿的老者,都不免開始仔細回想當年聞家的那位龐氏姨娘究竟何方神聖了。
國色天香嗎?
否則何至於叫一個作風清廉剛正的男人不計較她二嫁之身也要收房,甚至頂著頭頂一片綠,替彆人養兒子?
可惜,時間過去的太過久遠,並且又是個深居簡出的後宅女子,誰的心裡對那位龐氏姨娘也沒什麼印象了。
卻也隻在這一來一去的工夫之間,這整個宴席上的氣氛就整個變了。
沈閱此時已經可以確定——
這齊家父子就是秦緒送來的那份“大禮”。
他不知從哪兒翻出了聞家的陳年舊事,就拿出來借題發揮了。
當然,他弄這麼一出,不可能吃飽了撐的隻為了毀聞清亦的前途,叫聞清亦沒臉做人,這分明是衝著她和聞太師的。
他想叫聞家顏麵掃地,聞太師父子翻臉,淪為笑柄……
同時再借此事打擊她和惡心她的。
事到如今,他都沒打算放過她!
沈閱心中,怒火中燒,唯有萬眾矚目之下的聞太師穩如泰山的坐著,坦然迎接這場風雨。
很快的,聞清彭就去祠堂取了幾樣東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