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 沈閱一時被他震得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
秦照大約也是怕她嚇著, 勾唇笑了下便走了,就好像那隻是他隨口開的一個玩笑罷了。
然則,就因為他的這句“玩笑”,沈閱也隱隱有些惶恐了。
她意識到這段時間京城之內必定有事發生,就寫了封家書,另外以采買為由,打發冬禧帶著她的家書回了趟京城。
京城方麵, 肖榮芳二人過門的吉日選在五月初十,這段時間門正趕上東宮辦喜事, 很是熱鬨。
沈閱自然不會回去參加儀典, 冬禧也儘量低調的快去快回,帶回來的朝中大事也僅是北疆定國公遇刺身亡的消息。
這個消息對沈閱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畢竟朝廷大事是與她這樣的內宅女子扯不上任何關係的。
但是想著秦照之前的話, 她卻忍不住將秦照往這件事上聯想……
可是這一趟秦照受邀回京去喝東宮的喜酒, 是多隔了兩日, 在秦緒納側妃儀典的次日清晨才帶著一身酒氣與夜露撞進了門來。
自從他經常來往這邊開始,沈閱夜裡就不再留兩個丫鬟在屋裡給她守夜。
冬禧兩人住在偏殿廂房,聽著外麵動靜也大概知道是他來了, 直接避嫌就沒出來。
沈閱被他卸門的動靜驚醒, 匆忙披了件外衣起身,等繞過屏風疾走出來, 就看他已經輕車熟路將卸下的那一邊門板給原樣裝了回去。
那畫麵……
總歸是透著幾分難以言說的怪異。
下一刻,秦照聽了腳步聲回頭,就看見立在裡麵的沈閱。
最近天氣漸漸熱起來, 沈閱夜裡睡覺就隻穿了薄薄的一套寢衣,雖然她起身時又順帶著披了外衫,裡頭那衣裳也是有些微透。
秦照轉身時,沈閱就意識到了。
她匆忙轉身往內室走,又唯恐秦照會跟進來,幾乎是手忙腳亂的抓了幾件衣裳就快速往身上套。
等到匆匆忙忙的整理好,心虛的回頭卻沒見秦照身影,她就又試探著一步一步再繞出屏風去。
探頭一看,他卻是直接倚在門後閉了眼。
又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呼吸有些重,鼻息間門居然傳出細微的鼾聲來。
這……
居然站著就睡著了嗎?
沈閱哭笑不得,躡手躡腳走近他。
他倚著門邊站著,歪著頭,半明不明的天光穿過窗紙透進來,沈閱頭一次這麼近距離又明目張膽的打量他,居然發現這男人的睫毛又密又長,卷翹起來,細看之下倒是顯出幾分孩童般的稚氣可愛。
“殿下?”她試著推了他一下。
秦照迷迷瞪瞪的掀了掀眼皮,神情看上去迷離又疲憊。
沈閱無奈,隻能將他扶靠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拖著將他弄進了內室。
把秦照安置坐在了榻上,她剛要轉身,冷不防就被他張開雙臂一下子擁進了懷裡。
趕了大半宿的夜路,他身上酒氣已經散得所剩無幾,隻是外袍微濕,帶著很重的新鮮泥土和夜露的氣息。
說實話,沈閱有點嫌棄。
沈閱有意掙脫,他卻抱著她不撒手,臉貼靠在她頸邊蹭了又蹭,含糊著道:“本王大老遠趕過來,讓我抱抱,就一會兒……”
他下巴上新生的淡淡胡茬紮得沈閱感覺不舒服,但她很識時務的不同爛酒鬼較勁。
任由他抱了會兒,沈閱試著同他商量:“你先鬆手,我給你打水來洗把臉。”
秦照像是沒沒聽見,一動不動。
就在沈閱以為他彆是就這麼又睡過去的時候,他倒是鬆了手。
沈閱長出一口氣,轉身走到盆架前,打濕了一條帕子,擰了擰水,拿著走回來。
秦照耷拉著腦袋,雙手擱置在膝頭,像是個乖巧坐著上課卻忍不住打起盹兒來的孩童。
沈閱覺得好笑,隻能蹲下去,用帕子一點一點幫他擦臉。
冷水覆上麵龐,秦照才像是又有了幾分清醒。
他掀開眼皮,卻還故意懶散著不肯動,等著沈閱給他把手也擦了。
沈閱忙完,抬眸對上她半醉半醒的眸光,可能因為覺得他就是個神誌不清的醉鬼,她膽子反而大起來,不怎麼局促的隨口嘟囔:“你是喝完東宮的喜酒連夜出城過來的嗎?夜裡趕路多不安全……”
她這樣子,就讓秦照產生了一種回到了前世的錯覺。
她還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兩個人,平靜安穩的過著屬於他們的朝朝暮暮。
他就這麼癡癡地盯著沈閱看了許久,久到沈閱已經脫下他沾了夜露濕氣的外袍,試圖將他攙扶起身:“這睡榻太小,你去床上睡吧。”
也不是因為睡榻小,雖然冬禧二人都知道她和秦照的事,可是想想等一會兒天明兩個丫頭過來看見秦照睡在她屋裡,她也還是會覺得下不來台。
叫他睡床上……
嗯,床帳遮一遮,就權當掩耳盜鈴了,至少明麵上還沒那麼難看。
秦照這回倒是並未多想,知道她拖不動他,就勉為其難起身,晃晃悠悠挪到了床邊。
沈閱將要彎身去幫他脫靴子時,他抬手攔了。
沒讓。
自己將靴子脫了,然後就毫無心理障礙的翻身鑽進了還留有她體溫的被窩裡。
沈閱也由不得過多計較,重新掩好床帳。
被秦照這麼一鬨,她是已然沒了困意。
想想也不好意思叫冬禧來處置秦照的衣裳,就去取了炭火熨鬥回來,將他半濕的衣裳一點一點熨燙平整,烘乾了潮氣。
秦照其實沒睡。
他撐起腦袋側躺在床上,撥開床帳望著她忙碌中的身影,又開始在心裡看他那個總是不乾人事的大侄子不順眼。
不過他昨夜喝了不少酒,又趕了半宿的夜路,確實疲憊,就在這種心裡打架,室內卻安寧靜好的環境中也很快陷入了夢鄉。
沈閱床上睡著個大男人,首先自己就難為情,所以這天直接就沒讓冬禧二人進屋。
趕在兩個丫頭起床過來服侍之前,她自己就梳妝整理完畢走出來。
在偏廳用了早膳,又在院中裝模作樣侍弄了一上午的花草。
秦照那裡,不知道是故意還是這一覺就是睡得沉,他居然是睡了整個白天。
一直到沈閱看著天色漸晚,心裡越來越發慌,大著膽子主動又進了屋。
合上房門,她試探著往裡走,就聽見裡麵傳來一種有些耳熟的窸窣聲。
繞過屏風一看,就見秦照著一身皺巴巴的深衣,大馬金刀坐在她那繡床上啃水果。
原本放在外間門桌上的果盤不知何時被他抱進來,整盤新鮮的水果幾乎被他吃完了。
早醒了,他故意不做聲?
沈閱立時就氣惱起來。
還不等她發作,秦照放下最後一個果核之後心滿意足的伸了個懶腰,卻先抱怨上了:“你果然還是不好吃零嘴兒,小姑娘家家的,怎麼就一點不嘴饞呢?屋子裡連糕點都不放一盒。”
沈閱:……
在他們那一世裡的沈閱,平時私下也不愛吃零嘴兒,但是後來卻主動為他養成了會時刻在房裡備著糕點的習慣。
誠然,秦照這也並非挑理或者抱怨,隻是有感而發,隨口一說。
沈閱見他大言不慚,剛要動怒,他就又再話鋒一轉,問道:“晚飯吃什麼?有準備本王的份兒嗎?”
想著他這一覺睡下來,已經一天一夜未曾進食,沈閱思緒一個走偏,立時也沒了脾氣。
這會兒的確也快到飯點兒了,她便儘量忍耐:“我去叫他們傳膳,衣裳放在床尾了,殿下先行拾掇一下,臉盆裡的水也是乾淨的。”
秦照不會在這多留,她料想著對方該是用完了晚飯就要連夜走的,抱著個送瘟神的想法,凡事都儘量遷就。
卻不想,在她出去走了一趟回來,卻見秦照依舊沒穿外袍,就赤腳踩在地板上,在屋子裡晃來晃去的瞎打量。
畢竟他倆之間門的身份尷尬,沈閱也不好多嘮叨,等冬禧二人取了晚飯回來她依舊沒好意思放兩人進來伺候,親自去門口接了食盒。
冬禧也很擔心,頻頻往她身後張望,小聲提醒:“主子,這天馬上就黑了,那位……”
沈閱示意她彆管,打發了她出去。
秦照以前過來,她也是要管飯的,但以往他都是清晨來,下午就走……
此時燈火之下,兩人坐在一張桌前用飯,沈閱渾身不自在。
食不知味的勉強填飽肚子,她隻能再度直言送客:“天色晚了,殿下……”
話沒說完,就被秦照打斷:“本王知道了,趕夜路不安全,那便屈就,在你這湊合一夜吧。”
沈閱:……
再轉念一想——
咦?早上過來那會兒他難不成是裝醉又裝睡的?
讓秦照在此留宿?沈閱自是不肯的。
立時就要反駁,但是想到秦照對她心照不宣的企圖……
男女之間門那點事,她也並非一竅不通,從一開始這男人就意圖明顯表明了是衝著她來的,近來他頻繁掩人耳目來往於皇陵與這行宮之間門,他二人之間門時常獨處,早就算不得清白。
沈閱私下也不是沒有仔細考量過她和秦照之間門的事,既然她已經破釜沉舟選擇放棄了秦緒,那麼隻要秦照想要她,她也隻得委身屈從,沒彆的路走。
心裡是有所準備的。
隻……
能想到,和一旦這件事真的發生,她心裡依舊不可避免的有道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