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桐臟硯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麼狼狽了。
自五百年前就存活至今的間桐家初代當主,掌握著令無數魔術師畏懼的力量和蟲術。
沒想到一時不慎,竟然被一個小小的召喚英靈所困。
馬鞭依舊牢牢捆在間桐臟硯的身上,他越是掙紮,就越是勒緊身軀。於是他索性閉目不動,在如今一片明亮的蟲倉,枯坐一夜。
——令人討厭的陽光!
間桐臟硯厭惡的繃緊住下顎。
光明普照,一切陰暗儘皆消散。
間桐家傳承至今的印刻蟲,在光明之下,逐漸崩毀。
日月當空,同輝同光。
這是帝王的國度。
——生死榮辱,雷霆雨露,皆是她的恩賜。
武曌牽著間桐櫻的手,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蟲倉內。她示意間桐櫻看向那個坐在角落裡,乾癟枯瘦的老人。
“間桐櫻,認清楚。那個不是你的爺爺。”
“那是你應該給予懲罰,給予死亡,向其複仇的仇人。”
間桐櫻抿了抿唇,蹙起的眉眼間,還殘存著猶豫。
“可是……”
間桐臟硯睜開眼,桀桀怪笑著看過去。
“陛下,您這話可叫老朽惶恐。老朽,怎麼不是這孩子的爺爺了?”
“從遠阪時臣與我間桐家達成協議那一刻起,遠阪櫻,就是間桐櫻。而老朽,就是這孩子的爺爺。”
武曌卻對間桐臟硯的詭辯視若未聞。
她抬手,毫不動容的將間桐櫻,從自己的身後推到身前。
讓間桐櫻,直麵間桐臟硯。
“自己的憤怒,自己的仇恨,就應該由自己終結。”
“間桐櫻。”
武曌將憑空出現在她手中的匕首,隨意擲在間桐櫻腳邊,金屬與岩石清脆的撞擊聲,讓間桐櫻一下瑟縮了起來。
“如今朕給你機會,讓你可以手刃仇敵。”
“彆讓朕失望。”
像是聽到了什麼滑稽的笑話,間桐臟硯仰頭哈哈大笑。
“原來您昨夜隻拿走了老朽的力量,卻沒有殺死老朽,是在等待這一刻啊!可惜,她不會的,她還沒有那個膽量。陛下,恐怕您要失望了。”
武曌長身玉立,勾唇輕笑。
仿佛點染了花汁的朱唇,嬌妍卻威嚴。
“朕說,她會。”
聲音堅定如磐石,帶著帝王的自信和傲然。
間桐櫻雙手緊握在身前,緊閉著眼睛,因恐懼而顫粟。
漫長的沉默如同地下的墓穴,死寂陰冷。
間桐臟硯的笑容卻在間桐櫻的遲疑中,逐漸消失。他那雙被耷垂下的皮膚所遮蓋的眼睛漆黑一片,死死盯著間桐櫻。
或許是因為帝王的回答太過斬釘截鐵,或許是因為間桐櫻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拒絕。
他開始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動搖。
終於,間桐櫻不斷顫抖的眼睫睜開,紫羅蘭色的眼瞳,帶著向死而生的堅定。
她慢慢蹲下身,稚嫩的雙手顫抖著,撿起腳邊的匕首。
“向著心臟。間桐櫻,向著間桐臟硯的心臟,刺下去。”
武曌清冷的聲音,染上顯而易見的愉快。
本體的印刻蟲尚在心臟,沒來得及轉移的間桐臟硯,慌亂起來。
“櫻,好孩子,到爺爺這裡來。你是間桐家的孩子,你的雁夜叔叔,還在蟲倉外麵等著你,你忘了嗎?”
間桐臟硯的話,讓間桐櫻緩慢向前挪動的腳步一頓。但不等間桐臟硯得意起來,間桐櫻反而加快腳步,踉蹌卻堅定的小跑向他。
柔軟的雙手緊握著鋒利的匕/首,間桐櫻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中,水汽蒙蒙。
她依舊羞怯,但是,目光卻堅毅。
高高揚起,然後刺下的匕首,不曾有半點猶疑。
“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體印刻蟲在刀尖下,化為灰燼。
間桐臟硯爆發出慘烈而痛苦的憤怒吼聲,這副由印刻蟲組建而成的身軀,隨著本體蟲的死亡而逐漸崩塌。
間桐櫻恐懼到不可抑製,眼淚不受控製的從眼角流下。但是,她沒有後退一步。
沒有回頭,沒有逃避。
“恭喜你,櫻。”
武曌輕笑。
“看來,是朕贏了。”
親手殺死間桐臟硯,間桐櫻喘著粗氣,無力摔倒在地。
間桐櫻仰起頭,看向武曌。
巨大的恐懼和喜悅之後,是從身體深處泛起的,無可抑製,仿佛連靈魂都扭曲起來的疼痛。
就連早已經習慣了蟲噬之痛的間桐櫻,都無法再繼續忍受。
“唐國……皇帝陛下,櫻好疼……”
疼痛令間桐櫻不得不向她心目中唯一能拯救自己的存在,發出求救的信號。
可是,間桐櫻恐怕要失望了。
武曌隻是站在原地,愉快的笑意在喉間低低震動出聲。
麵對間桐櫻的淒慘境況,沒有展現半點的焦急和憐愛。
“櫻,你快要死了,怎麼辦呢?”
出於趣味和好奇,武瞾開口,詢問間桐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