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啦,”周謐笑了笑,抿唇的模樣略顯拘謹:“謝謝你。”
他彎起眼,視線在她麵部與上半身遊走兩秒,暗含審視與打量,但快到根本來不及讓人感到冒犯:“你帆布包上圖案很獨特。”
“啊?”周謐臉微微熱了,低頭瞥自己咯吱窩下邊被指出的帆布袋,上麵是她大學社團時期的塗鴉,靈感源自愛麗絲夢遊仙境,整麵的紙牌,當中嵌著一隻麵部崎嶇的兔子,佩戴的懷表配有對話氣泡,在bah bah怪叫,不大友善。
周謐反應過來,忙解釋:“是大學時自己亂畫的。”
男人的讚美春風化雨:“你應該去做創意,這樣才不屈才。”
周謐不知道如何接話,手指關節都緊張到輕微抽搐。
他靜待須臾,結束這個話題,作自我介紹:“認識下吧,我叫張爵。”
周謐暗舒口氣,看去一眼:“周謐。我想你應該知道了。”
張爵笑了下,剛要啟齒,麵前“叮”了聲,電梯來到1F,銀色的金屬門不急不緩地往兩旁開啟。
現今的周謐,願將其稱作潘多拉魔盒,史詩級戲劇揭幕,荒誕的bad ending。
但當下那一瞬,她大腦裡白光乍破,接著就是火山噴發,球狀閃電,颶風暴雪,多種自然/災害輪番上演,全無思考能力。
電梯裡站著的正是自己的神秘愛人。
他高而顯眼,身著白襯衣,單手虛虛插兜,麵色原本是散漫的,遊離的,但四目相彙的下一秒,他的視線聚焦了,生出不動聲色的施壓感,那是情緒在作祟。
情緒難以分辨,但周謐能從他瞳孔細微的變化裡知道,他已經認出自己,似乎也不那麼樂意在這裡遇見自己。
複雜的感覺湧上來,將她包裹進一圈失重的薄膜裡,與周邊全然隔離。
接著,她的迷惘在頃刻間被紮破,真相如泄洪,嘩啦啦迎頭澆下,滂沱,窒息,措手不及。
她聽見身側的張爵正尋常地同他問好:
“早啊,老板。”
—
周謐已經不記得那天是怎麼與他交錯著走進電梯的。
畢竟在極致刺激下,人會選擇性遺忘一些經曆的細節。
但之後一整天,她幾乎把自己分裂為兩份,一份負責應付人事安排,結識部門同事,被leader認領;另一份則絞儘腦汁地想著怎麼處理這場翻車事故,體麵收場她與狼人哥哥的關係。
收拾好東西,周謐坐到了屬於自己的工位上,她四下張望片刻,開始查詢更多有關奧星的資料,並附上其他關鍵詞,比方說“總經理”,“管理層”。
如窺伺秘境,周謐心砰砰直跳,按鍵盤的響動都局促鬼祟。
她發現了幾個行業號,常會發布分享一些廣告圈的消息,比如高層人事調動,比如優秀品牌案例。
在某條新聞裡,男人的半身照居中高掛,優越的履曆被一段文字簡略帶過,最終定格在他目前的職位上——宜都奧星董事總經理:張斂。
那張寫真黑白質感,鏡頭角度偏低,男人黑色西服,高鼻深目,五官完全不輸男星,甚至可以直接拿去當雜誌內頁或封麵。
但他的神態並不親和,相反還比較倨傲與疏離,與剛剛在電梯裡看到的他更為相近。
周謐被點沸,心率直抵峰值。
她在快開水尖叫之前忙將其小窗,關閉。
【上班第一天發現公司BOSS是自己炮友怎麼辦??!!】——這種標題發在小組或論壇絕對會有不俗的點擊。
而以往刷到類似帖子,周謐多半是不屑的,擺明寫手編出來騙流量,可反觀今日今時,她隻能對命運的惡作劇五體投地。
期待已久的社畜初體驗被焦慮擠占,周謐七上八下了一整天,時鼓噪,時懸浮,像踮腳站在頂樓的邊緣。
倒不至於想死。
隻是意外,驚嚇,不安以及反射弧頗長的可惜。
可惜的原因是她知道狼人哥哥不會再聯係自己,她也不會再聯係他。
不然呢,給他條一驚一乍的消息?“哇原來你是我老板啊真是意想不到呢”?
她可不想當那個悖約者。
當然這不代表她對他沒有那麼一絲期待,期待他主動與自己對上暗號,給雙方一個富有人情味的退場。
結果顯而易見,一整天,直到下班,她都沒等來張斂任何消息。
她猜到了。
走出大廈時,變幻的霓虹似這座城市時溫時冷的眼。周謐在風裡冷卻了下來,並徹頭徹尾認識到:她根本不需要去考慮任何收尾方式。沒有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
他們從真正認識彼此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形同陌路。
童話就此封存。
王子根本不是王子。
而是生殺予奪的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