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時,張斂借隙打量了眼周謐臥室,很典型的少女臥室,小而溫馨,床狹窄一張,馬卡龍粉的枕套被單,木耳邊,上麵綴滿了淺藍色愛心。書桌立櫃是成套的,奶白色,上頭放了不少小盆綠植和可愛擺飾,像間花裡胡哨但也亂中有序的雜貨鋪。
他不再多看,目光轉回周謐身上,她正把雙肩包往身上背,張斂遞出空著的那隻手:“我來吧。”
“我自己背。”周謐抬眼,握緊身前的兩根包帶,像個入學第一天固執的少先隊員。
張斂淡淡一笑:“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去門口,湯培麗也整理著衣領與頭發走過來,笑盈盈。
周興送他們下樓、上車,道彆後,中年男人沒有立刻轉身回樓道裡,立在原地風裡,半晌未動。
周謐盯著外後視鏡裡逐漸縮小的父親身影,仿佛回到去大學報道的第一天,鼻頭又緩慢漲起酸意。
她快速收回眼,低頭很輕地吸了吸,而後取出手機,刷起微博首頁的搞怪視頻轉移心情。
停在紅燈前時,車內忽然響起聲音,是張斂打開了音頻,但非歌謠樂曲。
周謐滑屏的手指頓住,定神聽了下,發現是德雲社相聲。
她古怪地掃了眼張斂,他仍麵無波瀾開著車,而湯培麗已經入境,在後排拍掌直笑:“小張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聽這個啊。”
她怎麼不知道?周謐微扭頭,對老媽信口雌黃的捧場無話可說。
張斂反而答得平和真摯:“我不知道。隻是擔心你們跟周謐分開,心情多少會有點難過不舍,所以調節下氣氛。”
周謐小幅度甩了甩頭,心悅誠服地看向窗外。
而湯培麗鬩簧,在心底為這個尚在觀察期的“新女婿”再加一分。
―
張斂的住宅在清平路,緊挨城市的心臟商區,鋼鐵森林環立,一道長河如玉帶,聯結起寸土寸金的兩岸華景。
看到樓盤名字時,周謐是有些詫異的,因為她之前隻在一些公眾號或豪宅分享的視頻裡見過,從未真正靠近。
這種小區向來會在正門配備一位智能人一樣麵無表情的保安,從樓型到綠化,都透著冷峻又精密的高不可攀。
電梯有如王公的銀轎,寬敞,明亮,一塵不染。
母親四下張望,嘖嘖稱奇;周謐則死命遏製著自己眼光,生怕它到處亂飛,變成劉姥姥進大觀園。
可等真正進門,她還是無法自製地瞳孔地震。
――張斂給自己裝潢了一個實體的朋友圈。是的,非常高闊簡練,但又不僵硬死板的大平層。牆麵主調為淺大地色,看起來柔和倦懶,搭配著恰到好處的灰、黑、胡桃木的家私與擺設。最妙的是客廳沙發後的背景牆,那裡陳放著一隻醒目的撞色立櫃,上麵掛有偌大的暗調油畫,又壓製住了這份跳脫。
整間房子呈現出一種低飽和,很養眼但又不拒人千裡的莫蘭迪畫作的質地。
格調趨近於完美。
有位麵貌和氣的阿姨與荀逢知一並迎了過來,熱忱地招待她們。
湯培麗似乎也才醒過神來,問:“這房子多大啊。”
荀逢知不確定回:“兩百五十多平吧,我也沒細問,”又嫌棄:“全張斂自己弄的,裝成這副樣子。”
好看死了好嗎,周謐已經下意識在心底辯駁,從進來的第一秒,她就完全折服在張斂無可挑剔的審美裡。
“陳姨,倒點茶水過來,”張斂淡聲吩咐,提著拉杆箱往裡走,將它放在茶幾旁,又走回周謐身邊:“書包給我吧。”
周謐蹙了蹙眉,糾正:“不是書包。”
“口誤,”張斂彎唇:“背包給我吧。”
周謐摘下來,雙手交出去。
而荀逢知正領著湯培麗四處參觀,介紹,還欣喜地絮叨著:“周謐的生活用品張斂他早準備好了。”、“洗手池上鮮花也是他這兩天剛買的,說小姑娘都喜歡這些呢。”“哦還有櫃子裡這些護膚品也是,看她愛用哪套……”
周謐聽得手心微汗,站姿漸漸僵化。
張斂取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快九點半了。”
周謐張了張嘴:“啊,得去公司了。”
張斂說:“東西先放著吧,晚上回來再收拾,我送你過去。”
周謐沒有拒絕,但仍戒備:“送我到地鐵口就行了。”
“周謐。”他喚她名字,並微微傾低身體,如親近,又如施壓。
周謐抬眼,亮出無懈可擊的理由:“這個時間點很容易撞見熟人,我們本來就……”她頓了頓:“不想被更多人知道的話,還是謹慎為妙。”
張斂安靜兩秒,尊重她意見:“好。”
周謐斂了會眼,又筆直看回去:“在公司也要裝不認識。”
張斂問:“你連老板都不認識麼。”
“認識老板,”她刁鑽地答:“但不認識張斂。”
張斂失笑,似乎認可並接受了這個回複。
周謐抿抿嘴,眼神依舊堅定不移:“希望你也嚴格執行,「隻認識實習生,但不認識周謐」――這一相處準則。”
張斂注視著她:“實習生也要很優秀我才會注意。”
周謐不再對望,目光停在他襯衣的某顆紐扣上,才平淡“哦”一聲,暗諷:“我還以為長得漂亮你就會注意呢。”
張斂淺淺勾了下唇:“這就是你來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你的原因?”
周謐心微怦,繃起張小臉,一股子嚴肅的拗勁兒:“大概吧。”
張斂神態依舊放鬆:“那再接再厲,期待你的優秀讓我更加注意。”
周謐說:“不稀罕。”
張斂笑:“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