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張斂同居的第一周, 周謐確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這個張斂麵前,形同陌路或自體免疫基本不可能實現,他有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他在個人**方麵總是磊落, 乾脆,因而不令人生厭;但他又很擅長讓男女之情的邊界變得模糊,晦昧,是手工卡紙中間的一道虛點線, 無法剪裁, 充其量就是折疊, 自以為能就此背離, 但紙張的邊緣實際還會在另一邊重新會合, 甚至是膠黏。
或許也因為她有些畏光的個性,他這種時敞亮時晦密的處事風格完全擊中了她的個人取向。
她無法割舍張斂給她的感覺。
周謐坐在工位裡無覺地走神, 惦念著一個明明相隔還不到一百米的人。
葉雁一來就跟唯恐慢了地跟她八卦:“i啊原來你有男朋友了啊, 藏挺深啊。”
周謐回魂,吃驚問:“什麼?”
葉雁破天荒地捧著一碗打包的熱乾麵――她眼裡總如臨大敵的高碳水食物:“那天晚上唱歌?”
周謐反應過來, 保持同個說法:“哦。”
葉雁拆著塑料袋覷她:“我想起來了,是不是有一次跟我還有zoe在711吃午飯給你打電話的那個。”
周謐微怔,繼續模棱兩可:“是吧。”
葉雁笑起來:“什麼是吧, 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
周謐垂了下眼:“不太好說……”
葉雁一眼識破:“還沒定?”
周謐無法回答。要如何對外描述,曾經的月度炮友,如今的契約夫婦?這兩個身份怎麼看怎麼不靠譜,也不好表露。
她抓了下頭,信口胡謅:“他追我好長時間了……我打算先相處三個月看看, 所以也不好意思再讓人誤會我單身,畢竟他的男朋友含量怎麼說也有60了。”
葉雁被她的形容逗笑:“男友含量60, 是什麼果汁嗎?”
周謐噤聲不語。
感覺更像某種香水或雞尾酒吧。她在心裡嘀咕。
葉雁開始吸溜麵條,周謐忙轉移話題:“你呢,跟你男朋友怎麼樣啦?”
葉雁邊咀嚼邊含糊不清:“我都恢複正常飲食了,你說呢。”
周謐一刻啞然。
葉雁吞咽下去,晃著兩根筷子:“我前男友特彆喜歡那種瘦得像紙片魚刺一樣的身材,搞得我也跟失心瘋了一樣,現在想想何必呢,三四年這樣吃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啊,為了男人放棄垃圾食品,我真是太傻了。”
聽見她措辭已經更換為“前男友”,周謐自覺沒再問下去的必要,就為她打氣:“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葉雁瞥她一眼,哼笑:“就怕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壞。”
這個笑有氣無力,像一個七天七夜沒休息已疲累到極點還要賣力營業的櫃姐。
葉雁又傾低腦袋,極慢地夾出一根麵條,怔神般一點點嘬進嘴裡。
周謐不再搭腔,端著還有大半水位的杯子起身離位。
久戀又離散的人都知道。
它不是那種一擊即潰,撕心裂肺,而是恢複期漫長的慢性病,似曾相識的場景,對話,歌曲,電影,都會成為一粒接一粒皮下出血的淤點,無論有意還是無意觸壓,都會引發痛意。
周謐把水倒空,停在吧台後挑選咖啡膠囊,想耗會時間,給leader一個能消化感傷的自處空檔。
膠囊集中在一隻黑色的托盤裡,顏色多樣,還很鮮豔,像把彩虹等份掰碎。
周謐一個個取出來看,糾結了好一陣。她在公司更愛泡茶包或喝白開,所以不太分得清口味。
褲兜裡的手機嗡了一下。
周謐抽出來看,居然是張斂的微信消息,簡短的兩個字:
「金色」
周謐一驚,四處找,看到了在創意部片區站著的張斂,他總高峻得一眼可見。
可能是被叫過去review東西,創意總監teddy也站在他身側。
他看了會顯示器,又偏頭跟teddy講話,時斂容,時展笑,情狀自然,但也專注。
怎麼注意到她在這選擇困難症的。
周謐耷下眼皮,腦袋微烘地取出一粒金色的,嵌進咖啡機裡,操作起來。
棕色液體汩汩流出,濃鬱的香味在空氣裡大範圍彌散著。
裝好咖啡,周謐又瞟了眼張斂位置,端起杯子離開吧台。
回到工位後,葉雁已經在節奏有序地敲鍵盤,似已暫時恢複心氣。
周謐雙手碰握起杯子,抿一小口,居然真是她偏好的那類,有類似餅乾或果味的甜香。
她有些驚奇地取出手機,又看眼張斂剛才的消息,嘴硬回:我可以自己選。
一會,張斂回:準備選多久。彆人帶薪拉屎,你帶薪選咖啡。
周謐:“……”
她咬牙切齒:對,我剛才帶薪選咖啡,現在還帶薪跟老板聊天,怎樣。
張斂:聊天沒關係。
張斂:上下級良性互動,有助於提升公司凝聚力。
周謐差點噗出聲來,忙往兩旁瞥幾眼,拿手抵了會唇才逼退笑意。
她問:哪裡良性了?
張斂:哪裡不良了。
周謐頓住。
周六那晚過去,她覺得自己浮想聯翩的水平猛翻一倍,不然為什麼他反問的這五個字,又讓她嗅出了暗示的意味。
周謐直接指出:你反問的這句話就很不良。
張斂:你一個ae比creative還能拓展思維。
周謐狡辯:你看,你也想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