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謐輕巧地飛跑去自己床頭,拉抽屜,將那隻紅色戒盒小心翼翼取出。
她雙手捧著,嘴裡“將將――”配音,將它托至張斂跟前。
張斂瞥見上麵LOGO,又看眼周謐,本有的笑意被疑惑覆蓋掉一些,而後接過,打開。
一枚鉑金的男戒鑲嵌在黑色戒托中央,上麵的小鑽閃閃熠熠。
男人微低著頭,而周謐站那,不能及時收下他臉上的第一反應,她隻覺得他有一秒鐘是滯住的,無法辨彆是驚喜還是驚嚇。
周謐決定蹲下來,企圖更好地看清。
而張斂在同一時刻抬起了臉,仍勾著唇,隻是笑意比剛才含蓄了許多。
他翻動一下左手:“不是已經送過我一個戒指了嗎?”
周謐坐去一旁床角,眼神示意:“那個當時就是鬨著玩的,誰知道你會大庭廣眾把它戴起來,我感覺好丟人。”
張斂麵不改色:“我沒有大庭廣眾,隻是戴給你看的。”
周謐咬了咬唇:“可公司的人都在討論了誒。”
張斂說:“那就是我順便的目的。”
周謐唇角微微上勾:“什麼目的?”
張斂答:“告訴大家我現在並非單身。”
周謐一下子撲哧笑出來,咧著小白牙道:“那你趕緊試一下我給你買的新戒指好嗎?我今天下午特地去卡地亞選的,以後彆戴那個三十塊錢的那個了,我看了好不舒服。”
張斂再度沉默。
兩秒後,他臉上的情緒完全消隱。他眼皮微耷,啪一下將戒盒闔上,懸空交回來:“我不能收。”
他幾乎沒有遲疑的拒絕讓周謐的大腦嗡了下。
她急促地眨動眼皮,下意識問:“為什麼?”
張斂看回來,神態疏淡:“這不是你能力範圍內的禮物。”
周謐眉心擰成一坨:“可我都買了,而且這也不隻是禮物。”張斂胸腔微動:“那我更不能收了。”
周謐感覺自己臉上的溫度在瘋長,可大腦和身體卻像掉落進極地的冰湖裡那般寸寸結塊。
她僵坐在那裡問:“你什麼意思。”
張斂沒有回答,見她半晌不接走,便將封閉的戒盒擱回桌邊。
病菌一般,仿佛在手裡多待一秒都會被感染。
周謐被這個動作刺到,鼻頭酸痛至極。
她忍著淚意,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沒有攪拌到位的石灰水一樣,慢而乾澀地濘出來:“你是不是覺得我想通過這個戒指綁架你結婚?可我買這個戒指的主要原因是覺得三十塊錢的那個根本配不上你,不應該出現在你手上,你在我心裡的地位遠不止此。”
張斂隨意轉了下左手中指上的銀色戒指:“你說過它是我們三個月的契約費,我收下了,也從未認為配不上。”
周謐深吸一口氣:“所以你現在把它戴起來是什麼意思?”
張斂說:“我剛剛已經回答過了。”
周謐氣息變重:“可現在要滿三個月了啊,後天就要跟我們父母交差了。”
張斂始終平和:“選擇權一直在你,你知道我答案的。”
他平心靜氣的陳述如在她心頭縫紮,一個字是一針,細密的洞眼和線頭將她心臟收得快要失去形狀。
周謐胸口劇烈地抽痛,努力不讓自己雙眼泛濫,可實際上她臉已經紅得嚇人了,因為憤怒,因為灰心,像從高處狠狠跌落:“就還是想讓我配合你繼續跟你維持這種不清不楚見不得光的關係唄。”
張斂注視著她:“我以為我們已經戀愛了,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遮掩的都是你,不是嗎?”
周謐怔了好幾秒:“可我也是擔心彆人怎麼看你啊。”
張斂無可挑剔地回:“所以我尊重你意願。”
周謐幾番漲潮的大眼睛愕然瞪住他:“我們戀愛了?真的嗎?戀愛中的男人卻不敢接受女朋友的戒指?”
張斂很輕地歎息:“周謐,你在鑽牛角尖。”
周謐難以置信地哂出一聲:“你是怕我賴上你吧。”
“不要偏激,”張斂前屈上身,像是想要握住她絞在裙擺上的,早已慘白的手:“我們好好談一談。”
周謐一刹揚高胳膊,躲避他的觸碰,並無法阻止自己變得像隻壞掉的小提琴一樣,扯出尖銳難聽的噪響:“談什麼!用各種手段蠱惑我跟你接著約?約到你玩膩了或者我放棄?還是說又要用你的話術讓自己撇得乾乾淨淨清清白白?”
張斂微怔,將懸空的手收回去,整個上身也跟著挨回椅背。
在這間臥室,麵對麵共處時,他們從未拉開過如此大的間距。
而男人麵無表情,眼裡也看不出溫度,或冷或暖,什麼都沒有。
幾秒的悄無聲息後。
周謐臉色灰敗,質問:“你說啊,為什麼要戴我送的戒指?”
張斂看起來有點疲憊:“我以為你會開心,結果適得其反。”
周謐扯了下唇,並保持在一個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角度:“我開心啊,所以想送你一枚更配得上你的戒指。適得其反是你的認知吧,你覺得糟糕了,玩脫了,這個女的要賴上我了。”
張斂眼色微黯:“你為什麼總要這樣想我。”
周謐用手背拭了下唇畔的濕潤:“因為你活該被這麼想。”
她的淚水失望而痛苦地往外湧動:“我對你而言從來沒有特殊過,隻是剛好在這個時間這個節點出現了,其他任何一個女孩都可以是周謐,隻要能滿足你不婚也能保持男女關係的需求。你看你這副害怕的樣子,太好笑了吧,慌張到連戒指都不敢碰,而我――”
周謐徹底哽住,麵色接而轉白。
“你還記得你上次問我的為什麼總把你往負麵想嗎,”女孩撐起嘴角,終於露出一個可以稱作“笑”的神情,但卻陌生而陰冷:“我現在知道答案了。因為你在我心裡就沒有好過,遇到你之後就沒有過一件好事,我從來沒有打心眼裡覺得你這個人好過。就因為喜歡你,所以一直自欺欺人,自我麻痹,現在我清醒了。”
“謝謝你的敲打。”
“張斂,”他的名字在她口中不再甜美,是徹底枯萎的玫瑰:“你就是個爛人。”
房間徹底沉寂下來,像間肅靜的審判室。
有一瞬間,張斂認為應該為自己辯駁兩句,但他不太想說了,也說不出來,一種沉悶而緩慢的鈍痛在他心臟深處蔓延,像是地底的龜裂。
最後他看著她,輕描淡寫地,吐出兩個字,似在承認這個看法:“是嗎。”
“對!”周謐用力抹了下臉,濕紅的眼睛裡意味決絕:“我不會再在你這個爛人身上浪費任何時間了。”
擲下這句話,她毫不猶豫地衝出臥室,衝出房子,衝出了這個華美卻虛空的海市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