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對身體的探索曆經了數千年, 時至今日對自身的認知已經很明晰了。
科學發展千年尚且就已經能做到如此地步,就更不用說法師學徒所在的超凡世界了,自發現起就沒有一日放棄過探索精神力和靈魂。
而且與藍星這邊不做人體試驗的風氣不同, 法師學徒那邊的超凡世界明麵上連明令禁止都是沒有的, 做與不做全看自己的道德修養。
在但靈看來這倒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就像修仙文裡發展了幾千上萬年修仙界都還隻是農耕社會一樣,有強大超自然力量的世界偉力都歸於自身,從文明社會回歸成封建時代、奴隸時代甚至是西方宗教信仰神權時代都是正常的發展, 唯獨讓超凡者與普通人‘平等’幾乎不可能做到。
誰都討厭特權, 卻也都想要擁有特權。
不過也得益於魔法世界的這種‘不當人’, 法師學徒的世界對精神力的探索已經十分深入, 靈魂也僅僅隻是高深的課題而非無非涉足的領域,故而哪怕僅僅隻是一本等級不高的技能書中也有所涉及靈魂層麵。
但靈原本是打算出去殺怪時, 拿喪屍來做實驗上手熟悉自己所吸收的新知識的。
本來它們死了也不安生, 無非就是因為自己更不安生一點而已,相信喪屍在天有靈,也是可以理解她的。
卻沒想到造化弄人, 自己第一次‘做實驗’的對象, 竟然會是自己養的貓。
這還不足以讓她方寸大論,越是這種時候, 就越需要冷靜,心態是很影響一件事情的成功率的, 而但靈最不缺的就是麵對突發狀況時的心態。
因為之前沒有做過這種事情, 所以她格外的耐心, 沒有因為怕時間來不及就火急火燎的上手。
從小到大被鍛煉出來的強韌神經讓她在絕大多數時候都能做到處變不驚,畢竟急也沒用,隻會耽誤事情。
回仔的精神力對但靈的靠近沒有表現出多強烈的排斥情緒, 反而隱隱傳遞來親近的信號,是有些出乎但靈預料的信賴。
不過想想回仔的行為,也就不覺得這種情況有多意外了。
動物的智商本來就不高,思想遠沒有人類那麼複雜,回仔也不是其中如同崽崽那樣相對聰慧的個體,反倒是從出現在但靈麵前起它表現初的行為就已經跟聰明無緣了。
小貓咪的世界那麼簡單,腦容量有限,在選擇相信一個人時,自然就會全心全意的信賴,不會抱有什麼異樣的心思,反複無常。
這給但靈的行動帶來了很大的便利,偽裝這道本該被卡住很久的一道工序在回仔的這種信任下,很輕易就完成了從熟悉到模仿,蒙騙住了它原本就沒有經過特殊訓練鬆散的精神力,與之一同回流歸巢。
產生精神力的器官並不在身體上,而在靈魂上,確切的說,精神力就是由靈魂溢散出的能量而所形成的一種新物質。
它從靈魂中產生,在經過身體時被賦予了‘重量’,於是就成了大眾普遍認知中的有形無質,非感官可見的狀態。
故而本質上來說,精神力就是靈魂的一部分,所以如果一個人的精神力一旦受損嚴重,那靈魂也會跟著遭殃,產生不可預料的糟糕變化。
當然了,這種情況在現實中實際是很難發生的。
精神力與靈魂雖然密切相關,卻畢竟已經獨立了出來,猶如無根之水,很難被找到‘源頭’。
所以除非是像但靈這樣打入敵人內部順藤摸瓜過去,不然尋常針對精神力的攻擊是很難傷到靈魂的。
這還是第一次找到靈魂的所在。
這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體驗,讓但靈相信如果讓她現在回去靜心摸索一陣,對精神力的操控卻對會更上一層樓。
如果說大腦是身體‘cpu’的執行機構的話,那靈魂就是儲存一切的‘硬盤’,它並不存在於身體中,也並不獨立於身體外。
看上去似乎有些難以理解,實際上也確實很難用言語描述出來,因為靈魂它就是很唯心的東西,屬於心靈的層次,並不屬於物質界。
可偏偏靈魂又是依托於物質界才能存在。
身體值域靈魂而言就是土壤,靈魂便是紮根在上麵的植物,但靈魂如果離開了身體,卻也不至於像魚離開了水一樣致命,就像植物還有水培一樣。
靈魂存在的位置很微妙,它介於虛無與現實之間,像是處在兩個世界的交彙之處,撬開了一腳超凡與物質界的縫隙。
隻是這個地方對除靈魂以外的任何存在都不友好。
精神力因為來到了不屬於它的地方,忽然變得炙熱無比,宛若被澆築了滾燙的開水,帶來一種皮開肉綻般生不如死的痛苦。
但靈臉色一白,心裡隱隱有所明悟。
這個讓她無法準確形容的靈魂居所,具有很大的排它性,哪怕是由靈魂產生的精神力也依舊排斥,所以如果她在此地呆的時間過長的話,就可能會出現什麼無法挽回的後果。
這種冥冥之中的認知就像是世界在與一個人為敵一般,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讓但靈明白自己必須得速戰速決。
然而她雖然成功來到了靈魂居所,卻不知道該怎麼動手將回仔‘帶’出來,又或者說是將它喚醒。
回仔的‘靈魂’在但靈的感知中沒有任何形狀,什麼都沒有看見,隻是在進入到這裡之後她就莫名生出了一種這就是靈魂的認知。
這是一種獨特的、明顯的吸引力,猶如回到了母親的懷抱,溫暖、安全的認知清晰明確,哪怕她至今還都沒有‘看’到,隻能感覺到自己到‘終點站’了。
但靈努力保持鎮定,技能書上並沒有有關於這些的描述,隻是在講述精神力時順嘴提了幾句,所以她也隻知道精神力一旦來到了‘縫隙’,不需要人提醒,也不需要提前知曉情況,隻要進去了就能立馬找到靈魂。
可能在法師學徒眼中,這是‘常識’並不需要多言,對但靈來說卻是兩眼一抹黑。
就像是小學生接觸到了研究生才會學習到的知識一樣,什麼都不明白,以至於都無法做到用語言來表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但靈在原地如同無頭蒼蠅似的轉了老半天,在時間的流逝下精神力不停的被消融,眼看就要無功而返之際,她才終於有了些收獲。
靈魂沒有形狀,是因為它們本身其實就是這個‘縫隙’裡的一個個孤島,抗拒任何外來物的降落,有一種獨特的防禦機製。
這種防禦機製她稱之為‘知見障’,也可以叫作‘鬼打牆’,認知中明確知道靈魂就在這裡,卻始終看不到也找不到。
然而實際上在順著精神力來到這裡之後,自己就已經降落在了‘孤島’上,根本就不需要再去尋找。
因此其實到了這裡之後,她不需要再去做什麼,而僅僅隻需要放空自己,彆把自己當成‘外來物種’,靈魂的防禦機製自然而然就會消失。
‘跳’出孤島,才能看見靈魂的全貌。
但靈‘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去想,不去思考,仿佛化作了一縷純粹的水滴,隨波逐流,在‘海洋’中順著浪花波濤起伏,被裹挾著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海眼漩渦。
透過漩渦,她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吸力,讓人情不自禁的恐慌。
肉-體會滋養靈魂,而精神力回流也有著同樣的作用,甚至效果更好,然則已經獨立出去的精神力已經不再屬於靈魂,會本能的排斥這種回歸。
對精神力來說,回去了可就出不來了。
但靈克製住這種本能的排斥,她做下的偽裝在這種回流下被一點點被剝離,一切仿佛被還原成了最初的形態,她沒有抵抗漩渦的吞噬,精神力卻始終巍然不動,維持著自己‘水滴’的形態,沒有讓自己真正融入進去。
一旦融入,精神力就會成為無根浮萍,失去思想,被同化成靈魂的一部分。
時間仿佛過去了很久,又可能隻是一刹那,眼前霎時有了光。
但靈終於真正看到了回仔的靈魂。
很可怕,無比惡心的靈魂,一點都不如回仔在現實中的身體那樣圓潤憨厚。
這種形容沒有一點誇張的成分在,大量的水泡布滿了靈魂的全身,不少水泡還破裂開了來,流出腐臭肮臟的液體,讓它看上去像是個已經死去的、開始腐爛的屍體。
總之很難讓人認為這一個靈魂是人類認知中那種模樣可愛、身體柔軟的貓咪。
更驚人的是,虛空中一根根觸手正鑽進它的身體,兩者已經有了融合趨勢,開始不分你我。
一種似貓非貓、似人非人的語言,從它的靈魂中隱隱傳遞了出來。
“……敬領至殊之陰母,叩請垂聽……”
啪!
又一個水泡轟然炸裂,淌出了血水,然而回仔的靈魂卻像是沒有感覺一般,沒有恐懼,也沒有痛苦,更沒有悲傷,而是一種殉道者一般的狂熱。
根植於靈魂的畸變,還能恢複得了嗎?
但靈試圖‘拔’下觸手,卻隻能感覺到一股天地要毀滅一般的地動山搖,還有回仔痛苦的嘶鳴。
這說明觸手已經快與它融為一體,屬於它靈魂的一部分了。
所以如果但靈拔掉觸手,那同樣也會傷到回仔的靈魂。
糟糕透頂、荒誕至極、無法用言語描述的,靈魂的腐-敗。
未知的囈語如同無形之爪一般,已經牢牢將回仔抓在了掌心無法逃離。
“我該怎麼辦?……”
但靈陷入了一種茫然。
毫無疑問,她來得太遲了。
她的關注重點從來就沒有放在回仔身上過,以至於等回仔身上出現了明顯的異狀之後她才動手,所以自然也做不到力挽狂瀾,麵對的已經是一個被侵蝕到千瘡百孔的靈魂了。
現在展現在她麵前的靈魂,甚至是不是‘回仔’都已經是兩說了。
令人心煩意亂的囈語在回蕩,但靈堅如磐石的意誌讓她不會被這種程度的囈語所動搖,隻是眼前的一切讓她感到了棘手。
回仔似乎已經沒有拯救的必要了。
這是它的靈魂,因此隻要在這裡將回仔滅殺,哪怕它的靈魂已經發生了畸變,也無法在現實中對她和崽崽造成威脅。
她與回仔才認識幾天,感情自然也沒有與崽崽那樣深厚,她完全是下得了手的。
……本該是如此的。
然而隻要想到在胖子boss弄塌房屋時,毫不猶豫撲向自己的回仔;想到它精神力對自己的毫不設防,她就無法做到果斷的出手。
回仔沒有一次拋棄過它,它也在努力反抗這次的危險,它並不想變成被殊暗之主驅使的怪物,它隻是一隻腦容量有限,滿腦子隻有吃吃喝喝的小貓。
可她又能有什麼辦法?
又能做些什麼?
被切斷了供應、無法與本體聯係上的精神力無法借來足夠的能量思考,甚至本身還在不斷被消融,她努力思考著有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就算不能解決,能暫時遏製住也好。
不知過去了多久,突然,她張開雙臂,抱住了形狀扭曲、可怖的回仔靈魂。
如果回仔注定要墮落,那為什麼一定要信仰那個什麼殊暗之主呢?
就讓她成為回仔靈魂的信標,心靈的錨點,靈魂的歸處。
她可以代替它,承受殊暗之主的囈語。
但靈綻放出笑容。
溫柔的、堅定的笑。
她絲毫不介意回仔的醜陋,擁抱上去。
“回仔乖,到我這兒來……”
“不要反抗,不要害怕……”
“對,就像是還未出生的嬰兒一樣,回歸到我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