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怎麼做……
聽到這句問話,盛拾月埋首在對方肩頸,溫熱氣息一下又一下地落下,吹起對方披散的發。
潮濕的雨氣摻雜著些許荔枝甜香,幽幽將整個房間填滿,悄然纏繞上露出被褥的纖長腳踝,連帶夜色一塊,將一切包裹。
“我……”
盛拾月張了張嘴,又停頓片刻,才開口:“我不想這個地方繼續存在。”
“嗯,”寧清歌輕聲回應,溫涼的手依舊在對方脊背上輕拍,撫去夏夜悶熱捂出的薄汗。
“我想救這些孩子,”盛拾月繼續開口,語氣有些生硬緩慢。
眼前又閃過之前的畫麵,瘦弱的小孩熟練地向她敞開衣衫,麻木而絕望的眼神,還有那一個放在角落裡的小泥偶。
“寧清歌你說,這個世界真的有神嗎?”她呢喃了聲。
或許真的是皇姐將她們帶到自己麵前呢?
盛拾月往日不信神鬼,若真有神仙,又怎會讓皇姐淪落成如此下場,可如今倒希望有神了,也好借虔誠祈禱、千萬香火,讓皇姐免於泥濘侵蝕、地府磨難。
“寧清歌,我是個膽小鬼。”
在朦朧雨霧中,盛拾月如此說道,她蜷縮在另一個人的懷裡,借著雨聲掩蓋,將隱藏在心底的話語小心翼翼說出。
“我一直都是個膽小鬼。”
她一直躲在皇姐、阿娘、小姨身後,藏在一個紈絝的殼子裡,可皇姐沒了,阿娘走了,小姨的一次意外就讓皇帝揮下罰棍,她自以為的太平盛世向她展露了陰暗的一角。
她可以假裝不知道,大不了施舍一點兒善意,派人將小院裡的那群孩子送回家,然後再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她看見那個泥人,不知在陰暗的土屋裡擺了多久,滿是灰塵與裂縫,曾經被讚揚歌頌、被譽為大梁晨曦的扶光太女,如今卻隻能躲藏在這樣一個滿是蛛網的土屋裡。
她不明白,也一直在為此困惑,光明會被拉入泥潭,惡貫滿盈的人卻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她明明沒有做什麼,卻也被批評審判,但喪心病狂的人或許還在被人誇讚,說他們是為民為國的好官,這世上怎麼會如此荒謬可笑的事。
“殿下,”寧清歌終於開口。
她輕輕拽住對方發尾,溫聲道:“殿下一直都是很勇敢的人。”
她聲音柔和卻堅定,不像是安慰,倒像在沉述一個早已確定的事實。
盛拾月嗤笑一聲:“勇敢當個討人嫌的紈絝嗎?”
寧清歌微微偏頭,用臉頰蹭過對方頭頂,低聲道:“在我心裡,殿下一直都是乾淨無瑕的月亮。”
“是我的月亮。”
這突如其來的話語讓盛拾月僵硬住,暫時忘卻了那些沉悶,被拽入另一個不可思議的話題中,寧清歌一向擅長將她帶偏,就好像方才,明明是寧清歌的過錯,繞了一圈卻變成教育盛拾月。
現在也是一樣的,輕而易舉就讓盛拾月掉入她編造的網
中。
盛拾月既羞窘又不知所措,結巴道:“寧清歌你在說什麼……”
她怎麼會是月亮呢,分明對方才是清冷皎潔的月亮。
她輕輕歎息,有些幽怨道:“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殿下從來不問我,為什麼會喜歡殿下?”
“這樣我就可以告訴殿下,沒有人會不被月亮吸引。”
“我、我為什麼要問你這個?”盛拾月有些無措,想逃卻又被抓住,隻能被禁錮在對方的懷裡。
她慌慌張張扯著理由:“你想讓我問你,可你也沒直白告訴我,你喜歡我啊?”
隻會拐彎抹角地暗示明示,害她以為寧清歌就喜歡這種不必言說的調調,暗自腹誹這人就是塊心黑的悶木頭。
寧清歌點了點頭,說:“那是我的確實不對。”
這回認錯倒是快。
盛拾月不知該說什麼,憋出一句:“那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在掖庭的時候?”
她為這事煩心許久,除去那些偶然遇見的斥責外,她根本回憶不起兩人還有什麼彆的交際,更彆說判斷寧清歌什麼時候喜歡上她。
她琢磨來琢磨去,最後想到宮中,那時寧清歌被貶至掖庭,而她還皇宮之中,莫不是她無意搭救過寧清歌?
盛拾月參考著那些雜七雜八的話本,編造出了一出囂張紈絝見被欺辱宮女,突然出手搭救的故事,還暗戳戳感慨了下自己的善良,那麼大個事,居然轉身就忘記,當真是樂善好施、不求回報的好人,寧清歌肯定也是因此對自己情根深種。
可寧清歌好似看出她所想,一板一眼地冒出兩個字:“不是。”
思考許久得出的答案就這樣被否定,盛拾月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差點被憋死。
另一人還往裡頭添了把柴火,繼續道:“我認識殿下,比殿下以為的更早。”
更早?
寧清歌沒有入宮之前?
五六歲還是三四歲?
不會是牙牙學語,她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吧?
盛拾月倒吸一口涼氣,直接往旁邊躲,一下子靠在牆上,聲音顫抖道:“我就說你是烏龜吃煤炭的老王八,居然有這種嗜好,我才那麼小,你就敢、就敢……”
不怪她那麼想,白日才經曆了那麼一遭,現在瞧寧清歌的眼神都不對了。
“你你你、變態!”盛拾月直接氣紅了臉。
可寧清歌卻忍不住笑起,抖得床都跟著顫:“小九你、怎麼那麼可愛啊……”
盛拾月眼睛連眨許多下,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問的是什麼時候喜歡,寧清歌答的是什麼時候認識。
這家夥就是故意的!
盛拾月氣得抬腳踹她,卻被對方拽住腳踝。
“鬆手!”
她今天就要把寧清歌踹下床去,讓她睡地板!
腳腕在虎口掙紮,寧清歌想忍住笑,可笑聲又從唇齒泄出,於是那家夥更氣,大聲罵道:“寧清歌你鬆開我!”
再不哄,這貓兒就真要炸毛了。
寧清歌用力一拽,便扯著對方腳踝,將人扯入懷中。
盛拾月自然反抗,抬手就要去推她的肩膀,可寧清歌早有準備,反手又捏住她手腕。
“寧……”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堵住,柔軟的唇將斥罵攔截,化作荔枝的甜膩。
盛拾月不肯那麼輕易就原諒,故意去咬對方,叼住薄唇,留下一個個惱怒的牙印。
寧清歌回以溫柔包裹,不曾反抗,偶爾輕輕嘶一聲表示自己正在忍疼。
總是吃軟不吃硬,又不長記性的家夥,不知是第幾次掉入這樣的陷阱,惡狠狠的撕咬換做舔舐,明明是貼心安慰,也得加重力度表示自己的不是那麼容易就被哄好。
手掙脫對方束縛,掌心貼在對方臉頰,而後又忍不住往上,想捏住寧清歌的耳垂,可卻被從未想過的灼熱溫度燙了下。
寧清歌剛剛是在害羞嗎?
盛拾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在一片漆黑裡,神情被模糊,話語被刻意遮掩,所以她不知道寧清歌在忍著怎樣的羞怯,克製著聲音的顫抖,小心翼翼地將隱藏許久的心事擺在盛拾月麵前。
她是立在湖畔的人,長久凝視著湖中心的月亮倒影,卻不敢伸手去撈,生怕月亮碎在她的掌心,可當月亮被濃雲遮住,湖麵隻剩下漆黑時,她又俯身捧起一汪水,輕且緩地吻住,鄭重地好像在對待易破碎的琉璃。
唇齒相碰,舌尖相抵又交纏在一塊,呼吸融在一塊,口腔裡全是甜膩的荔枝汁液。
盛拾月呼吸漸亂,滾燙熾熱的耳垂被指尖碾壓摩擦。
晚來風急,吹響林葉,打碎一地花瓣,細雨越來越急,斜落在瓦片、窗戶、地磚上,覆上一層銀亮的膜。
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將落葉拍打,夏日的悶熱卷起泥土味道,往窗子縫隙裡鑽。
盛拾月拽住對方耳垂,低聲說了句什麼,被堵住的低啞嗓音含糊不清,隻能聽到起伏的音調。
可寧清歌卻頓住,繼而回以更熱烈的吻。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她回應了寧清歌,在對方試圖躲藏、故意逗弄逃避的時候,將回應夾雜著一個又一個的吻中,認真回以自己的答案。
“小九,”有人低聲喃喃,意識已經有些恍惚,自顧自道:“你才是月亮。”
“月亮……”
“小九、小九。”
“殿下。”
她像是泡到了酒缸子裡,腦子被酒精侵蝕,隻剩下篆刻在骨子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盛拾月仰頭,帶著水跡的唇輕觸額頭,落在發顫的眼瞼、鼻梁、臉頰,慢吞吞地一點點落下自己的印記。
趾尖墊在溫涼腳背,薄皮的長骨有些硌人,膝蓋輕碰,微微曲起,又被人小心壓在腿間。
布料摩擦的窸窣聲響起,被褥已斜掉到床邊,隻剩下半個角,難以蓋住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