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歌你陪我說說話……”
趴著的人緊緊抓住身下布料,曲折的指節發白,疼得側頸的青筋鼓起,衣袍下的纖薄脊背打著顫,猶如輕輕一折就會斷開的花莖。
要不是那金夫人還在與流雲糾纏,她必然要將對方拉出來,狠揍一頓,最好和她一樣被打三十棍,等傷口愈合之後就逼著她去跑步,傷口不裂開都不準停下。
盛拾月惡狠狠地想著,可卻在下一秒,沾著藥膏的指尖落下時,又猛吸一口冷氣。
眼淚又在眼眶打轉,要不是那醫師威脅自個,說不塗藥會導致傷口潰爛,要用小刀將爛肉一點點割掉,她才不會乖巧趴在這兒受罪。
“嘶,”盛拾月痛呼一聲,忍不住偏頭向後,可憐巴巴央求:“寧清歌你陪我說說話,我疼得慌。”
後麵那位坐著木凳上,擰緊的眉頭比盛拾月還皺,一副如臨大敵的謹慎模樣,每一次落手都輕且緩,生怕讓盛拾月多疼半點。
若是讓朝廷上的那群人瞧見,指不定懷疑大梁是不是出了什麼大問題,恐怕都到了生死存亡關頭,才讓沉穩如寧清歌的人露出如此凝重神情。
聽到對方的話,寧清歌頓時停頓一瞬,繼而開口問道:”殿下想說什麼?”
盛拾月疼得耳朵發鳴,腦子一片空白,哪裡能找到一個合適話題,想來想去,隻能強撐著扯出方才的事。
她問:“你覺得流雲和那個金夫人會、會……”
她磕碰了下,一時無法說出口。
寧清歌反倒平靜,注意力都在這人身上,隨意道:“熱潮難以抵抗,更何況這兩個處於特殊時期的坤澤、乾元。”
盛拾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幫葉流雲說話,不甘道:“萬一流雲抵抗住了呢?”
話剛說完,她自己又開始懷疑起來,嘀咕道:“但那金夫人確實略有姿色,還挺會……”
“嘶!”
話還沒有說完,盛拾月就被疼得往後一仰,猶如一尾銀魚突然曲身彈起。
不知道寧清歌是不是故意,她覺得這一次的塗抹,比上一次疼得多,疼得她腿腳發軟,差點落了眼淚。
“寧、寧清歌,”她偏頭去尋找答案。
卻瞧見對方依舊彎腰垂眼,專心致誌地塗藥。
難不成是她誤會了?或許那邊本身就比較嚴重?
盛拾月開始懷疑自己。
而另一人卻抬頭,眉眼一彎,笑著問道:“很好看嗎?方才匆匆一眼,我還未看得真切。”
她語氣太過正常,好像真的是在為盛拾月轉移注意力,隨意扯過一個話頭。
另一人在這個時候格外天真,毫無顧慮地繼續:“挺好看的,雖然出身在民間,但比大部分貴女都要溫婉嫵媚。”
“哦?”寧清歌緩緩點了點頭,又問:“不知她在盥室裡做了什麼,讓殿下如此驚慌?”
一提到這事,盛拾月就來勁了,之前擔憂葉流雲,顧不
得和誰細講,眼下終於有了傾述的對象,直接伸手比劃道:“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嚇人,我還在擰布呢,她啪得一下將窗子打開。”
“我嚇得一激靈,連忙將外袍披散,還以為是什麼刺客,可沒想到竟是一個雨澤期的坤澤,還衣衫不整的……”
盛拾月為了描述準確,甚至把披在身上袍子一扯,露出半邊肩頸,語氣誇張道:“她就這樣,這樣向我撲過來。”
之前的衣服已經脫下,這件錦白外袍是寧清歌怕她著涼,臨時找來,暫時披在她身上的。
盛拾月本就未著一物,再將袍子扯下來大半,就露出更多,線條姣好的肩頸覆著一層水光,泛著白珍珠似的光澤。
寧清歌視線落在那處,如墨玉般的眼眸情緒晦澀,在昏黃燭火下略顯陰沉。
盛拾月的表達能力確實很好,雖未親身經曆,卻已能聯想到當時的場麵。
衣衫淩亂的坤澤嗎……
隨著手指的落下,盛拾月悶哼一聲,顧不得疼又趕忙道:“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可怕,直接將我逼到牆邊,就差一步,嘶!”
盛拾月疼得怒斥了聲:“寧清歌!”
她怎麼覺得越來越疼了。
被喊的人卻無辜,好似渾然不知地看著她。
這模樣實在唬人,怒氣衝衝的家夥一下子懷疑起自己,隻能弱弱道:“你輕點,我疼。”
寧清歌依舊保持著之前模樣,甚至還有些無奈地哄道:“馬上就好了,隻剩下一點兒。”
難不成真的是自己在無理取鬨?
盛拾月有些分不清,隻能接著上一個話題,繼續道:“她長得倒是不錯,但也不知道流雲喜不喜歡。”
盛拾月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之前沒聽流雲提起,不過她好像確實比較親近身材豐潤白皙的年長女性……”
“疼疼疼!”
這一次是真的疼,盛拾月就差蹦起來了,甚至感覺寧清歌用手按住了傷口,疼得她雙眼發白。
“寧清歌!”她立馬轉頭向後怒氣衝衝地要算賬。
可寧清歌舉了舉手中藥膏,十分體貼地解釋道:“我見殿下在專心思考旁的事,就想著一下子塗完。”
終於結束了?
盛拾月頓時鬆了口氣,果真是長痛不如短痛,雖然剛剛疼得厲害,可一聽說結束了,她又覺得好過了些……
她抹了抹額間的冷汗,又向寧清歌道歉,寧清歌隻是想讓自己少疼一會,自己卻冤枉對方在故意如此,實在不應當。
疼痛一時無法緩解,盛拾月徹底將之前的話題拋到腦後,滿腦子都是疼疼疼,趴在木榻上半闔著眼,半點不想動彈。
旁邊的人不再說話,自顧自將藥膏收起,再用銅盆端來熱水,繼而就有布落入水中,再被撈出擰緊,水聲淅瀝落下。
盛拾月嗅不到旁人信香,她卻能清晰感受到。
從對方跑出小院後,周身就帶著兩股極濃鬱的味道,緊緊粘在盛拾月身上,即便被她擁在
懷中許久,這兩股味道也沒被壓下去半點,直叫人心情煩悶。
披在身上的衣袍被扯下,隨手丟到地上。
盛拾月往那邊瞧了眼,有些困惑,倒不是在意衣服,隻是覺得奇怪,畢竟寧清歌很少有那麼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一晚上就丟了自己的兩件衣服。
另一人注意到她目光,平靜解釋了句:“那衣袍沾了些血跡,隻能丟了。”
是嗎,她怎麼沒瞧見有血跡?
盛拾月沒有細想,不過就是一件衣袍罷了,對方想丟就丟,不甚在意。
濕布落在身上,力度比往常稍重,也更仔細了些,若不是顧及著這人傷口,恐怕已將對方抱進水桶之中。
夏夜荷香淺淡,天上星子兩三點,被朦朦朧朧的灰霧遮掩。
今日的汴京不算熱鬨,早早就有人收攤,青石大街上隻剩下行人幾個,莫名淒涼。
房間裡的影子交疊在一塊,白布從肩胛骨往下落,水珠掉入凹下去的脊線中,泛著盈盈水光,映著肌理上的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