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慶長公主分明贏了,怎麼還這般不高興?”
“還能為什麼,自然是那申屠川不滿她贏了方才那姑娘,所以對她甩臉色了唄。”
“喲,那可真是……凜慶長公主未免太可憐了些,花了那麼多銀子還不落好,這申屠川有什麼好的,一個個的都非他不可。”
眾人將季聽腦補得可憐又淒涼,卻不知她一上馬車,便將所有憂愁都收了起來,興致勃勃的計劃搶廚子的事:“查一下那些廚子的家世,若是清白,就花三倍價錢挖牆角。”
“多謝殿下。”褚宴頷首。
扶雲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隻是略為擔心季聽的情緒:“殿下,您方才到底怎麼了?”
“沒事,我就是困了,急著回去睡覺。”季聽說完,當著他的麵打了個哈欠。
扶雲仔細打量她片刻,確定她沒有不高興後,這才鬆一口氣。
季聽含笑看向窗外,看著外頭空無一人的街巷,心情還算不錯。雖然她此刻不在風月樓,但也能猜到那些人會說些什麼,待到明日整個京都也會如此。
他們會可憐一人之下的長公主被如此輕視,會覺得申屠川假清高真人渣,長公主對他好了這麼多年他都無動於衷,卻因為彆的女子對長公主甩臉色。
這樣的謠言裡,她會成為一個可憐蟲,但季聽最不怕的就是做可憐蟲。她前世倨傲高貴了一輩子,最終卻因為脫離普通百姓太久,才會聲名狼藉的死去,這一世她總要學會示弱,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果然,經過一夜的發酵,風月樓一晚的事便在京都百姓中傳開了,大多都在同情她這個長公主,也有嘲諷的,但基本都將她當成了弱者,綠芍則在這場談資中被淡化了,頂多有人歎息兩聲,但也沒有深入打聽。
扶雲出去轉悠一圈,險些跟人打起來,氣得臉色鐵青的回來了。
“喲,這是怎麼了?”季聽跟庫房要了些珠子,打算自己穿個手串,見他回來也隻是匆匆掃了他一眼,便繼續忙自己的事了。
扶雲看到她十分不滿:“殿下,您還有心情在這兒玩呢,人家外頭都快傳得難聽死了!”
季聽頓了一下看向他:“傳什麼了?”
“還能傳什麼,自然是說您和申屠川那事,說您有眼無珠認死理,看上個男人便不撞南牆不回頭,還有人說申屠川更喜歡昨天那個女人,您在他眼裡什麼都不是,還有……還有更難聽的,扶雲說不出口。”扶雲臉色越來越黑。
季聽失笑:“多大點事,他們傳就任他們去傳,你不聽就是了。”
“我怎麼可能不聽?!”扶雲反駁。
季聽歎息一聲,隻好騰出手來安慰他:“這種流言你越是當回事,他們便越覺得是真的,你若不放在眼裡,他們見你如此淡然,反倒會懷疑流言不對,所以要想此事儘快平息,你便不要同人爭辯。”
“那就看他們這麼說你?”扶雲說著,自己先委屈起來。
季聽揉揉他的腦袋:“隨他們去,今晚你派個人去給風月樓送銀票,咱們這幾日便不去了。”
“風月樓的規矩不是需親自去送嗎?”扶雲蹙眉。
季聽輕嗤一聲:“本宮拿它當個規矩時,它便是規矩,本宮不拿它當規矩,它便什麼也不是,若是風月樓不收,那便治他們個以下犯上之罪,打上三十板子再將銀票放下。”
“是!”扶雲立刻就要走。
“等一下,”季聽叫住他,“找幾個得力的,扮作百姓去張歲文每日會去的茶樓上說閒話,記得要專撿難聽的說。”
她這話吩咐得沒頭沒尾的,扶雲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季聽含笑解釋:“昨日跟我爭搶的女子,是張歲文的嫡女,亦是張貴妃嫡親的娘家侄女張綠芍。”
“懂了,”扶雲小機靈恍然,“扶雲定會將他待嫁女兒出入風月樓一事,細細的說與他聽,保證他會好好正一正家風。”
他說完便趕緊去辦事了,季聽垂首繼續穿珠子,一連弄了許久才停下。
當日晚上,季聽便沒有再去風月樓,而張家那位嫡女也一樣,隻不過季聽是主動不去的,至於那位就不得而知了。
季聽一連幾日都沒去,流言不僅沒減少,反而愈演愈烈,已經發展成申屠川和張綠芍兩情相悅、而她不過是一廂情願的地步,待她再次去風月樓時,不少人看她的目光都帶了同情。
扶雲最是厭惡這種同情,所以苦口婆心的勸季聽彆再去了,然而季聽一意孤行,仍然每日按時報到,隻不過和綠芍來之前不同,她不再在風月樓待到後半夜才離開,而是連廂房都不去了,隻待將申屠川定下,便付了銀票轉身就走。
……這就顯得更卑微了。
扶雲每日都像吃了□□一般,見誰都忍不住發脾氣,褚宴的臉也一天比一天冷,最後連甜食都不肯吃了。
直到某一日晚膳前,兩個人不好的情緒才戛然而止。
季聽這日不知為何,總覺著困得緊,於是傍晚的時候多睡了會兒,等她醒來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怎麼沒人叫醒我。”季聽惦記著去風月樓的事,蹙起眉頭便起來了,隨意披了件衣裳往外走,打算叫個丫鬟進來替自己更衣。
她徑直走到門口,淨白的小手握住門栓,一用力便將門拉開了。
門外夜涼如水,月光若綢緞一般傾瀉,月色之下,一位眉眼溫柔的男子站在那裡。他模樣清俊周正、腰背挺直,周身泛著謙遜溫和的氣場,似乎天生沒有攻擊性,叫人一見便忍不住親近。
季聽怔怔的看著他,恍惚看到昔日他為了護住自己,被季聞逼死時的模樣,那時他方二十九歲,還未過而立之年,卻兩鬢斑白宛若老者——
“殿下,我走了,便無人再將你當孩子,你要儘快長大才是。”
這是他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自此她便失去了她的兄長,她的知己,她另一種意義上的父親。
“怎麼,見著我便傻了?”牧與之含笑問。
季聽回神,眼眶微紅的走到他麵前,仔細將他打量許多遍後,才略帶些哽咽的開口:“你怎麼回來了?”
“若是再不回來,殿下不知要被欺負成什麼樣了。”他唇角帶笑,笑意卻不達眼底,雖然衣著整潔,可還是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顯然是晝夜不分趕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