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川看了眼已經空了的碗,走到季聽身旁坐下:“你染病的事,可是和太醫提前通過氣了?”
“嗯,發現不對的時候就去詢問過了,”季聽十分平靜,“我過敏太嚴重,若是用了青枝,恐怕不等治好便撐不住了,若是不用藥,還能多堅持一段時日,說不定就有了彆的藥能醫治。”
申屠川沉默許久:“沒有彆的辦法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城中也有什麼藥都沒用就自行痊愈的百姓,說不定我也可以,”季聽語氣輕鬆,“我死了都能重生,瘟疫又能算得了什麼。”
“這個玩笑不好笑。”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
季聽無奈:“不然還能怎麼樣?若是哭兩聲便能痊愈,我能整日整日的哭。”
“先用其他藥吧,”申屠川握住了她的手,“用不加青枝的藥,我們慢慢想法子。”
季聽靜了許久,半晌輕揚唇角點了點頭:“嗯。”
兩個人久久對視無言,許久之後申屠川端起空了的碗:“我去找太醫。”
“好。”季聽含笑看著他離開,當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她終於忍不住咳嗽起來,因為咳得太急,一時間沒掏出手帕,隻能用手捂著嘴。
咳了好一會兒她才平複下來,接著看向被血浸濕的手心,失神片刻後用另一隻乾淨的手從懷中掏出手帕,仔細擦著弄臟的手心。
正當她擦乾淨手心要將手帕丟掉時,扶雲和褚宴一同進來了,她忙將手帕藏進袖子裡,故作無事的問:“怎麼了?”
“有血的味道。”褚宴走近了之後立刻蹙眉。
季聽麵色不變:“怎麼會,你聞錯了吧。”
“卑職一直跟血打交道,絕對不會認錯,”褚宴擔憂的看向她,“染病之人多有咳血之症,殿下可是如此?”
“怎麼會,殿下剛喝過藥,我先前已經查過了,雖然藥不會這麼快起作用,但在用完藥之後還無人再出現咳血之症,”扶雲說著看向桌子,不由得咦了一聲,“我的碗呢?”
“駙馬拿去還給太醫了。”季聽忙跟著轉移話題。
隻是褚宴還在不依不饒:“殿下若是沒有咳血,那就是受傷了,不然這屋裡為何有血腥氣?”
季聽頭疼,無奈之下隻能編個謊話:“是駙馬,他方才割破了手指,所以才有血腥味的。”
褚宴聽到答案後,眉頭頓時不皺了:“殿下無事便好。”
季聽哭笑不得的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駙馬有事就行?”
“駙馬爺身子康健,割個小口子也不算什麼。”褚宴一本正經。
扶雲趕緊附和:“沒錯沒錯,隻要殿下沒事就行。”
季聽見他們這般不講道理,心裡頗不是滋味,定定的看了他們許久之後,才緩緩說道:“你們日後要對駙馬好一點知道嗎?將來凡事還得多依仗他。”
“有殿下在,我們為何要依仗他?”扶雲笑嘻嘻,“殿下才是我們的保護神,隻要殿下一直平平安安的,扶雲就能一直囂張下去。”
“……你還知道自己囂張啊,以後做事之前先多思量幾分,不準再闖禍,也不要總被人騙,白銀萬兩買回兩隻小土狗的事,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季聽絮絮叨叨的叮囑。
扶雲頓時不滿:“殿下,您不是也很喜歡扶星扶月嗎?怎麼能說他們是小土狗!”
“我就算是再喜歡他們,他們也隻是小土狗。”季聽冷哼一聲。
“殿下……”
“打住!”季聽橫了他一眼,“你方才來了一次了,又跑來是要做什麼?”
扶雲被她一提醒,才算是想起正事:“我來收碗的,這不是碗已經被駙馬收走了,那我就沒什麼可做的了。”
“既然沒什麼可做的了,就滾去府衙幫忙,彆總賴在我這裡,”季聽說完還不忘提醒,“記得每日都喝青枝水,若你敢染上病,我就要你好看。”
“知道啦!”扶雲嘿嘿一笑,接著就離開了。
活寶一走,屋裡頓時靜了許多,季聽看向褚宴:“可是有什麼事要說?”
“昨日殿下突然昏倒,許多事都沒來得及安排,卑職就隻能自行做主了,”褚宴嚴肅的看著她,“卑職將那些禁衛軍都圈在了他們的營地當中,不給他們往京都報信的機會,剩下的一切就看殿下如何安排了。”
“先圈禁吧,等瘟疫控製住了,我們回京都時再讓他們離開,”季聽說完思索一瞬,又立刻反駁了,“不成,你私自調兵是大罪,若是皇上秋後算賬該怎麼辦?到時候不止是你,就連幫你調兵的武將也會受到連累,更何況我們還殺了他的帶兵之將,罪名加起來足夠所有人都死上十幾次了。”
“有殿下在,相信皇上不能奈何卑職。”褚宴篤定道。
季聽抿了抿唇,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他這句話。
褚宴見她不說話,眼底閃過一絲疑惑,但也沒有問她,隻是靜靜的等她想出辦法。季聽思索許久,才淡淡說一句:“隻要他的罪名比你的大,他就沒資格降罪任何人。”
“卑職不懂殿下的意思。”褚宴老實道。
季聽看向他:“治療瘟疫的方子分明已經有了,他卻執意屠城,不知是郊縣百姓礙了他的眼,還是為了殺了我,才不惜讓整個郊縣陪葬。”
褚宴沉默片刻:“懂了……可他若是將事都推到禁衛軍身上,那該怎麼辦?”
“郊縣有那麼多人親耳聽到屠城是他下的旨,那麼多人作證是他的過失,即便他要推到誰身上,恐怕也無人會信。”季聽定定的看著他。
褚宴懂了:“卑職這就將皇上屠城的消息傳出去,趁他沒反應過來之前,先讓所有人都知曉此事。”
“去吧,”季聽疲憊的垂下眼眸,“我得再睡一會兒。”
“殿下服過藥,為何精神還不好?”褚宴擔憂的問。
季聽輕輕打了個哈欠:“病總得慢慢好才行。”
“那殿下休息吧,”褚宴看著她消瘦的模樣,不由得生出一分慶幸,“幸虧治療瘟疫的方子已經出來,殿下不至於有危險。”
季聽頓了一下,淺淺笑了一聲。
她去休息後,褚宴便出門了,剛走出院子就遇上了牧與之:“牧先生。”
“殿下怎麼樣了?”牧與之停下問。
褚宴認真回答:“扶雲早上給殿下送了藥,殿下已經服下了,隻是精神看起來還不大好,不過假以時日定會痊愈的。”
“那就好,我去看看她。”牧與之說著就要進去。
褚宴立刻攔下他:“殿下已經睡了。”
“怎麼又睡了?”牧與之蹙眉,“算了,我等午膳時再來看她吧。”
說罷,便和褚宴一起離開了。
另一邊扶雲去了府衙幫忙,看到申屠川之後想起殿下要他們對他好點的話,於是主動走上前去:“你的手好些了嗎?”
“什麼?”申屠川蹙眉。
扶雲見他沒聽懂,便又耐心的解釋一句:“方才我和褚宴一同看殿下,褚宴嗅到了血腥氣,殿下說是你的手受傷了,所以我來問一句,你好些了嗎?”
申屠川的氣壓微沉,片刻之後淡淡道:“好多了。”
“你日後彆再這麼大意了,萬一受了什麼傷耽誤照顧殿下怎麼辦。”扶雲隨口關心一句之後,又忍不住開始抱怨。
申屠川看了他一眼,抬腳便往外走,扶雲忙跟著他:“你去哪?”
“你留下。”申屠川冷淡道。
雖然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怎麼熱絡,但扶雲已經許久沒聽到他用這麼漠然的聲音說話了,愣了一下後立刻站定,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了。
申屠川直接回了偏院,一進寢房便看到躺在床上的季聽,他的腳步猛然停下,靜了許久之後才抬腳走上前去,黑沉的眼眸一直盯著她的臉。
她消瘦了許多,臉頰也不複先前的紅潤,雖然醒著時還像個正常人,可當閉上眼睛熟睡後,便透著一種脆弱的易碎感,仿佛一隻放在桌邊的精美瓷器,隨時都有摔落的危險。
季聽雖然疲憊,卻睡得並不沉,申屠川過來之後她便掙紮著想要醒來,費了許久的力氣後終於睜開了眼睛,然後猝不及防的掉進申屠川深不見底的眼眸。
她靜了一瞬:“怎麼突然回來了?”
“你方才對扶雲他們撒謊了?”申屠川沉聲問。
季聽訕訕一笑:“嗯,撒了。”
“所以你咳血了。”他這一句是陳述。
季聽沉默片刻:“對,開始咳血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申屠川追問。
季聽不太想說,但對著他的目光,卻又不得不坦誠:“好幾日前了,當時一直在忙,就沒有告訴你。”
申屠川不說話了,許久之後到床邊坐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一定會沒事的……”這一次連他的聲音都不複先前的平靜。
他們兩個在郊縣待了許久,自是清楚瘟疫的大小症狀,這種病蔓延極快,而咳血便是全麵爆發的標誌,一旦開始了,很快整個人都會枯槁而亡。
而她從前幾日便開始咳血,想來時候也是不多了。
“若是有事該怎麼辦?”季聽突然問。
申屠川握著她的手突然用力,攥得季聽生疼。他沉默許久才啞聲道:“那我會像前世一般隨你去,說不定上天垂簾,我們又能重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