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停雲了然,自己現在,也是個關係戶了。
他也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這樣無傷大雅的好意,自然不會拒絕,隻衝二人微微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不過,因為這特意的換號,他對隔了四個號房的四號,不免多了幾分關注。
劉誌與張侃二人既然是想討好他,那肯定不會無緣無故給他換地方。
就在他坐下不久,就有另外一個考生被分到了第三排第四號。
府試一共需要考三場,分彆是帖經、雜文和策論。其中前兩場各考一天,當天考完當天就能回去。第三場則是連考兩天,需要在考場過一夜。
前兩天都很平常,江停雲都是等四號房那個考生走了之後,才交卷走人。
等到第三場的晚上,意外出現了。
入夜之後,四號裡的考生突然尖叫起來。江停雲一驚,急忙勾頭往外看,卻因隔得太遠,什麼也沒看見。
隻是,那個考生沒有堅持到第二天早上,就被人抬了出去。
等他出了考場,聽著知情人的議論,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那個四號房裡曾經死過一個屢次落第的考生,那考生在第九次考試的時候,猝死在了號房裡。
按照大夏的規矩,如果連考十次都考不上,朝廷會獎勵一個功名,算是安慰獎。
那考生已經連考了九次,眼看就要到第十次了,卻突然猝死,實在是心有不甘,死後魂魄纏繞在四號房裡,一直不肯離去。
每次考試的時候,他都會出來作亂,先是撕掉號房中考生寫好的策論,再拿出自己曾經寫過的,逼著考生謄抄之後上交。
要知道,每年的考題都是不一樣的。他考試時寫的策論,拿到現在用,怎麼可能文題相照?
拋開這些不談,他考了九次都沒考上,文章寫的啥樣,可想而知。
每年被分到四號房的倒黴蛋,都需要一個強大的心臟,能在遭受鬼怪驚嚇騷擾之後,還能在第二天重寫一篇。
若不然,就隻好等明年再戰了。
若是在從前,江停雲肯定會對號房鬨鬼這種說法嗤之以鼻,還會想當然地認為,四號房那個考生純粹是心裡素質不夠,心理壓力過大,才會突然在考場上發瘋。
但是經曆了風道長事件之後,他就明白了,這個世界不大正常,有時候真不是人的心理素質不夠高,而是世界給人的“驚喜”太多了。
回到林家之後,賈敏見他神思不屬,還以為他是在考場用腦過度累到了,趕緊催促他去睡一覺,等睡醒了再說洗漱和吃飯的事。
江停雲也沒拒絕,躺在床上,放空心神,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這個時候,林如海已經下衙了,他洗漱吃喝過後,就直接去了林如海的書房。
“姨丈,我在考場上遇見了一件奇事。”江停雲開門見山。
正在看書的林如海連頭都沒有抬,淡淡道:“是號房鬨鬼的事吧?”
“您知道?”江停雲其實並不怎麼驚訝。
畢竟林如海在揚州為官已經好幾年了,對於科舉這種掄才大典的內幕,不可能不清楚。
林如海將書冊放在桌子上,抬眸淡淡一笑,“略有耳聞。”
江停雲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林如海聽罷,點了點頭,“劉誌和張侃是吧?我會命人暗中關照一番的。”
說完之後,他見江停雲神色糾結,不由笑了起來,“雲哥兒,你不會真的要學古之君子風,揭露這種潛規則吧?”
能在巡鹽禦史這麼重要的位置上坐好幾年,林如海絕對不是個不懂變通的人。
相反,正因他手段高超,才能在皇權、各級官員和江南鹽商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江停雲頂著他外甥的頭銜去考試,被考場小吏暗中關照,在他看來都是小節。
隻要江停雲的成績是憑自己的本事考的,換個號房又算得了什麼?
“這倒不是。”江停雲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其實我覺得,就算我用了那個號房,也不會出任何問題。”
“哦?你對自己的學問倒是十分自信。”林如海挑眉看了他一眼。
江停雲解釋道:“不不不,姨丈大約不知道,我身邊曾經也發生過不少鬼怪作亂之事。但直到最近,我才真正意識到,這個世界上開了靈智的,不止有人,還有妖,還有鬼。”
“哦?這又是為何?”林如海是真覺得稀奇了。
雖然他秉承的是聖人之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卻也知道,孔夫子亦說過,敬鬼神而遠之。
而且,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裡,誰能不遭遇幾件靈異事件?
像江停雲這樣,長到十四歲才意識到世上有鬼,肯定有特殊緣由。
江停雲組織了一下語言,說:“姨丈不知,我曾拜過一個道士為師,且與師君結識之初,他就為我們村收了一個水鬼。
隻是,當我靠近他的時候,他本來可以用法術收起來的桌案法器等物,卻全部收不起來了。
原本該是寶光氤氳的法寶,隻要到了我麵前,就都會變得黯然無光。”
也是遇見風道長之後,他才想通了許多事。
從前把師君一凡道人當騙子,真是太不應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