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也正因為皇甫夫人把情況說得太詳細了,林如海心頭的警惕更深。
“聽我那外甥說,夫人是個狐仙?”
皇甫夫人微微一笑,矜持道:“不才剛剛度過雷劫,勉強算個地仙而已,還未正式編入仙籍。”
這三界六道,無論是何種生靈成仙,都要到東王公和西王母那裡注冊,才算是正式的仙人。
正所謂:先拜木公,後拜金母,拜太上老君,見元始天尊。
木公與金母,就是東王公和西王母,這二位分彆掌管三界男仙與三界女仙的籍冊。
像皇甫夫人這種度過雷劫的狐狸,也要先去拜見了西王母,錄了籍冊之後,才算是正式的地仙。
所以他才說自己勉強算個地仙。
林如海雖不修仙,但他博覽群書,對於各種民間傳說、神話故事也了如指掌。
他捋著胡須淡淡地問:“夫人既已度過雷劫,何不先往瑤池入了仙冊?”
這應該是每一個修行的人或妖夢寐以求的吧?
見他如此謹慎,皇甫夫人也有些無奈了。
“林大人,難道江公子未曾告訴你,妾身還欠他兩樣大恩未曾還報嗎?恩怨不償,因果不消,妾身又如何能輕身去瑤池?”
這當然是騙林如海的,隻因她不想再和林如海這個精明之人糾纏下去了。
心累,物理意義上的心累。
她隻是個老老實實修行的狐狸而已,為什麼總要讓他麵對這種事情?
好吧,這次是她自找的。
其實她若要報恩,等錄完仙冊再報也不遲。
隻是在未正式入仙冊之前,她還算是個狐妖,等入了仙策,她就是正兒八經的地仙了。
一個狐妖的恩情和一個狐仙的恩情,哪一個更難還報,怕是傻子都知道。
隻是她沒想到,江停雲這個人太過出乎她的預料。她第一個恩情雖然還報有望,卻又立馬欠了一個更大的。
再算上江停雲幫了她的孫女煥娘,就算她幫江停雲得到了解救被拐兒童的功德,還是要欠他倆人情。
真是麻了。
但想到江停雲給她和煥娘指的那條明路,她又覺得,就算這輩子都還不清恩情,也無所謂了。
相信以江停雲的為人,肯定不會要求她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報恩的同時還能積德行善,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眼下,還是先把林如海糊弄過去吧。
對於精怪報恩這回事,林如海畢竟不是精怪,沒有深入了解,自然也就信了。
不過……
他轉頭看向江停雲,責怪道:“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皇甫夫人是為了報你的恩情,特意給你送功勞來了?”
江停雲也很無辜啊,這種事情讓他自己說出來,未免太羞恥了點兒。
他這人臉皮還沒厚到這種程度。
不過他也知道,林如海之所以把他拉出來,隻是想給彼此一個台階而已。
於是,他非常乖巧地認了錯,“此事是我沒有說清楚,讓姨丈誤會夫人了,我在這裡給夫人賠罪了。”
說完,他就朝皇甫夫人行了個大禮。
皇甫夫人急忙避開,不甚在意地笑道:“不過是一場誤會而已,說開了就好。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解救那些可憐的孩子。”
話題終於被拉回了正軌,林如海當機立斷,趁夜派人去請來了談知府,一同商議此事。
畢竟,知府才是揚州府的最高執行長官,若要抓捕犯人,肯定繞不開談知府。
有林如海的名帖,談知府很快就到了。
兩人一見麵,他就綠著胡須哈哈笑道:
“我手裡正有件奇案,就聽說林兄這裡有個大案。莫不是,咱們倆的案子原是一件?”
“哦?”林如海奇道,“不如譚兄先說說,你的那件奇案,怎麼個奇法?”
兩人一邊往書房走,談知府一邊說:“前幾天夜裡不是下了雷雨嗎?城西有個村民被雷劈死了。我長到這麼大,還沒見過被雷劈死的人,就親自帶著衙役仵作前去。勘察完現場卻發現,這場所謂的雷擊並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林如海驚奇道:“這你都能看出來?”
談知府笑道:“林兄官路亨通,且做的都是清貴官職,不像下官在多處做過縣令,見識過各種奇事。若你我異地而處,以林兄的聰慧,必然也能看得出來。”
林如海催促道:“談兄就彆恭維下官了,快說說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下官可真是好奇極了。”
或許是剛剛見了一位狐仙的緣故,林如海對這種鬼神之說,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
這被雷劈,也能偽造嗎?
談知府哈哈一笑,也沒賣關子,解釋道:“若是雷擊人,必然從上而下來,在擊毀了房屋之後,不可能再炸裂地麵。
下官勘察現場時發現,那被雷劈的村民是在屋裡被炸死的,不但屋頂被掀翻了,連土炕的炕麵都炸飛了。”
隻要不是個傻子,打雷下雨的時候肯定是躲進屋子裡的,那被雷劈,自然也隻能是在屋裡被劈的。
談知府繼續說:“城西離縣城不過五六裡,想來雷電也都是一樣的。那天夜裡的雷電雖然很厲害,但都在雲層中盤繞,並沒有落下來,怎麼可能在擊毀屋頂之後,又把人土炕給掀了?”
林如海聽罷,恍然大悟,“談兄觀察入微且見微知著,下官佩服。”
譚知府擺了擺手,謙虛道:“下官隻是僥幸見得多了而已。”
真正查案的時候就知道,古人所說的“世間之大,無奇不有”真是至理名言。
如果沒有見過的,怕是永遠不知道,這世間之事,究竟能奇葩成什麼樣。
林如海道:“想來如何即拿凶手,譚兄已然成竹在胸。”
談知府也不瞞他,“配火-藥肯定要買硫磺,這個時節又不過年,不到做煙花爆竹的時候。
炸那麼大一個坑,需要的火藥最少得有幾十斤,隻需要暗中查訪最近有誰大量購買硫磺,那多半就是凶手了。”
林如海再次歎服。
果然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若論朝堂爭鬥,林如海自問不輸於人。但若論查情審案,他在談知府麵前,就要退一射之地了。
兩人說話間,書房也到了,留在書房陪皇甫夫人的江停雲急忙出來迎接,“小侄給世伯請安。”
看見江停雲,談知府詫異了一下,“你昨天不是回家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在江停雲回鄉之前,他也是派兒子來送過儀程的。
江停雲道:“此事說來話長,世伯還是先到裡邊坐吧,裡邊還有一位貴客在呢。”
“哦?既有貴客,下官自該前去拜見。”
雖不知談知府在平民百姓麵前如何,但因有林如海在側的緣故,江停雲兩次見他,這位知府都十分隨和。
待進了書房,皇甫夫人前來見禮,談知府一見之下,頓時驚為天人。
“不知這位夫人是……”他目光灼灼地看了皇甫夫人一眼,又急忙垂眸避過,眼中全是讚歎與欣賞。
比起林如海一心敬愛夫人賈敏,談知府就比較博愛了,如果條件允許,他恨不得給天下所有美人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