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說:“姑媽到底在哪兒呢?不是說那江公子來了嗎,姑媽怎麼不在正堂接見他?”
比起這一個的嬌憨,另一個聲音就溫厚多了,“姨母與江公子的交情非比尋常,自然不會把人帶到接見外客的正堂去,請到內院來才是正禮。”
“阿鬆姐姐總有說辭。”
“我說的可不都是實話嗎?”
“哎呀,討厭!”
“…………”
兩個姑娘打打鬨鬨地走過來,猛然看見江停雲,都吃了一驚。
“哎呀!”
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的那個小姑娘驚呼一聲,羞得躲在了另一個望之十七八的姑娘身後。
那個大些的姑娘倒是落落大方,對江停雲行了個萬福禮,“想來這位就是江公子了吧?江公子萬福,小女子鬆娘這廂有禮了。”
“阿鬆姑娘好。”江停雲還禮。
既然這一個是鬆娘,想來另一個就是嬌娜了。
這兩位姑娘,果然都有傾國之色,偏各有風姿,令人見之忘俗。
鬆娘右手背後,拽了拽嬌娜,示意她出來見人。
嬌娜羞怯地用袖子遮住臉走了出來,細聲細氣地行禮,“江公子萬福,是妾身失禮了。”
江停雲連道無妨,皇甫夫人笑著拆台,“你可彆被這丫頭給騙了,平日裡就她花樣多。”
“哎呀,姑媽!”嬌娜放下衣袖,跺腳不依,臉上哪有半點羞澀之意?
江停雲頭一回被個姑娘唬得一愣一愣的,反應過來隻覺得好笑不已。
“嬌娜姑娘當真是與眾不同。”
嬌娜歪頭衝他一笑,微微露出兩顆貝齒,一雙明媚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又是好奇,又是欽佩。
“江公子才是真的與眾不同呢。”嬌娜認真地說,“來了姑媽這裡,我才算知道,原來姑娘家還可以這樣活著。
做自己愛做的事,不用每日裡想著恪守禮儀,也不用擔憂萬一被父兄不喜,就會被隨便嫁掉。”
一旁的鬆娘雖然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卻無不羨慕。
那是對陰揆山莊裡的姑娘們的羨慕。
若是讓不知情的人看見了,一定會以為鬆娘瘋了。
她一個千金小姐,居然羨慕幾個被父母遺棄的野丫頭,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江停雲卻知道,越是被禮教束縛的大家閨秀,就越會羨慕真娘她們。
因為對自由的向往,是刻在靈魂裡的,就算人的身心已經被管束得麻木甚至屈服了,靈魂上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向往。
江停雲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個拉人頭,壯大他們勢力的大好機會。
他心念略轉,笑道:“兩位姑娘若是喜歡,可以在這裡多待些日子。”
鬆娘笑著對他點頭致謝,“多謝江公子。”
但嬌娜卻輕輕“哼”了一聲,撅著嘴不樂道:“在這裡住再久,還不是要回去?
我娘整日裡要我走路彆大步,說話彆大聲,吃飯彆大口,笑的時候還不能露出牙齒。”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瞪了江停雲一眼,軟綿綿地抱怨道:“若是我不曾來過姑姑這裡也就罷了,偏我來過了,見識過了彆的女孩子是怎麼過日子。
這讓我回去之後,還怎麼安心做母親口中的深閨玉秀嘛!”
江停雲眨了眨眼,似乎是隨口一說:“那不如兩位留下來,給我們這裡的女孩子做個女先生?”
鬆娘眼睛一亮,微微意動,而嬌娜卻是就等他這一句話了,立刻歡喜地直拍手,“好啊,好啊,這可是你說的。
若是我爹爹和哥哥問起來,你可得說是你要聘請我與阿鬆表姐的。”
真是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彆說江停雲本來就有心,就算原本無意,也不忍心拒絕她呀。
“這有何難?”江停雲直接道,“我現給二位姑娘寫一份聘書,咱們簽字畫押,天地為證,誰也彆反悔。”
“好!”嬌娜立刻就應了,轉身就跑。
鬆娘驚道:“嬌娜你去哪兒呀?”
“我去拿紙筆,省得他反悔。”
看了一路的皇甫夫人不禁喟歎:“這丫頭,可真是……”
鬆娘和嬌娜已經在這裡待了半個月了,在她麵前卻半點口風都沒露。
方才兩人三言兩語達成協議的時候,皇甫夫人簡直目瞪口呆:嬌娜還有這心思?她怎麼不跟我說呀?
但轉瞬間,她就反應了過來。
嬌娜這是怕她做不了自己父親的主,所以就乾脆沒說。
但江公子不一樣,江公子不是她爹的晚輩,不必聽命於她爹。
而且她早就從皇甫夫人那裡了解到,江公子法力高強,且身負絕殺神通。
他們狐狸慕強又慕雅,對於身負貴氣或法力的人族,天然就喜歡親近。
而且親近這些人,對狐狸的修行也很有幫助。
所以,無論是她爹爹還是她哥哥,都不會願意得罪江公子的。
明白了自家侄女的心思之後,皇甫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江停雲道:“這丫頭鬼點子多得很,但沒壞心眼,你千萬彆放在心上。”
江停雲笑道:“嬌娜姑娘純真可愛,心思通透,小生喜歡還來不及,又怎會見怪?”
他忽然想起還沒來得及見的那個男孩,轉頭問鬆娘,“阿鬆姑娘,我聽夫人說,你救了一個男孩子?”
“不錯。”鬆娘點了點頭,“那孩子和公子差不多大,名字叫做張誠。我遇見他的時候,他正被一隻老虎叼在嘴裡。
我看出他還沒斷氣,就用半扇鹿肉把他換了過來,順路帶到了姨媽這裡。”
說到這裡,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皇甫夫人一眼,“那鹿肉本來是爹娘準備給姨媽的禮物,卻被我半路上給了老虎。”
皇甫夫人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救了張誠一命,卻搶走了老虎的口糧,把鹿肉賠給老虎,也是應當的。”
江停雲也道:“阿鬆姑娘心善又思慮周全,想來夫人心裡隻有驕傲的。”
皇甫夫人道::“不錯,不錯,我心裡可驕傲得很。”
三人都笑了起來。
可巧嬌娜拿了文房四寶,一蹦一跳地走了過來,聽見笑聲,不禁好奇地問:“你們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阿鬆姑娘忙道:“沒什麼,紙筆拿來了嗎?”
嬌娜瞬間就不再追究,舉了舉手裡的竹籃,“喏,這不是?”
她走到不遠處的石桌旁
,把文房四寶都擺上,連宣紙都拿綠鬆石的鎮紙壓好了,轉頭就開始研墨。
“今日這聘書,你非得好好寫了不可。”她一邊研墨,一邊嬌蠻地威脅江停雲,“若不然……若不然我就叫姑媽不給你飯吃。”
江停雲笑著討饒,“不敢,不敢,小生但憑姑娘驅使。”
結果嬌娜自己先繃不住笑了起來。
不多時研好了墨,嬌娜恭恭敬敬地對江停雲道:“江公子給,請。”
江停雲心中早有腹案,提筆一揮而就,並從腰間荷包裡掏出私印,按在了左下角。
“好了,還請兩位姑娘也簽字畫押,咱們的契約也就成了。”
嬌娜迫不及待地簽下自己的名字,並按了手印,又來催促鬆娘。
鬆娘本就意動,隻是心有顧慮,所以遲疑。
被表妹一催促,她就半推半就地,也跟著畫了押。
在按下手印的一瞬間,兩姐妹就感覺到,冥冥之中有一股意誌落在了這張契約上,絕對不容契約的三方違背。
她們對視了一眼,非但沒有惶恐,反而欣喜異常。
——如此一來,便是父兄不願意,也無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