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是私下宴客,泰山府君並沒有穿朝服,而是穿著一身黑色常服,威嚴之中平添了幾分慈和。
是的,慈和。
就是那種非常符合凡人想象的,屬於神的慈悲。
這種慈悲並不屬於某一個人,而是人人皆有,又人人皆無。
神愛世人,所以不可能偏愛某一個人,自然也不會特意針對某一個人。
看到泰山府君的那一刻起,江停雲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泰山府君特意下帖子給他,絕對不可能是礙於二郎神君的顏麵。
有正事。
“起來吧,不必多禮。”府君對他微微點頭示意。
待他起身之後,泰山府君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番,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神清骨秀,功德深厚。不錯,是個好孩子。”
江停雲禮貌地笑,“府君謬讚了,小生愧不敢當。”
“年輕人懂得謙虛是好事,但也不要太謙虛了。”泰山府君示意他落座,“趁著還年輕的時候,該氣盛就氣盛。
不然等你老了,所有的氣盛都沒有了借口,彆人隻會覺得你衝動無腦。”
江停雲眨了眨眼,由衷地點了點頭,“有道理。”
泰山府君微微一笑,示意他喝茶,然後漫不經心地問:“所以你能告訴我,湖州城隍究竟是怎麼死的了嗎?”
“噗——”江停雲措不及防被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咳咳咳咳……”
——府君,您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泰山府君捋須微笑:你弄死我一個下屬,平白增加我的工作量,還不許我小小回報一下?
等江停雲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泰山三郎已經等不及了。
他微微前傾著身子,迫不及待地問:“你還沒說呢,你究竟是怎麼殺死那湖州城隍的?我父君這裡竟然半點都沒有感應到。”
如果不是時候,城隍廟裡的屬官報了上來,泰山府這邊還不知道呢。
接到稟報之後,三郎十分憤怒,揚言要把這個不把他們泰山府放在眼裡的賊子挫骨揚灰!
可是,等他親自去查了湖州城隍做的事之後,卻不得不啞火了。
因為如果換成他,隻怕那湖州城隍要想要死也難。
隻是上到泰山府君,下到泰山府的屬神們,對於江停雲如何不知不覺殺死湖州城隍,都非常好奇。
江停雲還能怎麼辦呢?
這可是在人家的地盤,而且對方也沒有表現出惡意,他乾脆實話實說,這遮遮掩掩的,反而讓人低看一眼。
“實不相瞞,這是小生自帶的一門神通。一旦心緒不穩,神通失控,方圓三丈之類的所有鬼物,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原來如此。”泰山府君點了點頭。
大郎和三郎則是都轉頭去看二郎。
泰山二郎當著江停雲的麵掐算了一番,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他沒說謊。”
三郎目瞪口呆地看了江停雲半晌,才無比失落地說:“原來是天賦神通啊,我還想讓你教教我呢。”
江停雲乾笑,“這個,是真教不了。”
不是他要敝帚自珍,而是這種來自原生世界的饋贈,他也沒法轉移呀。
“我知道教不了,天賦神通怎麼教啊?”三郎牢騷了一句,垂頭喪氣地歎了口氣。
江停雲乾笑了兩聲,乾脆轉身去向泰山府君請罪討饒。
“當時雖是逼不得已,但的確是連累了湖州城隍,還請府君恕罪。”
泰山府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若是不想恕你的罪呢?”
江停雲眨了眨眼,試探道:“要不,您在我手上打兩戒尺,讓我這個後輩弟子長長記性?”
泰山府君搖頭失笑,“你可真是個小滑頭!”
他都自稱是後輩弟子了,且此事主要責任還在湖州城隍,泰山府君這個做前輩的,還能真和他計較不成?
而且……
想到暗中和地府判官勾結的湖州城隍,泰山府君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就算沒被江停雲和諧了,早晚被查出來,被押解到泰山府裡,也少不了他的罪受。
看來,這些年他泰山府一脈實在是太過低調了,以至於一個連底下的城隍,都琢磨著另尋出路了。
這次他之所以親自給江停雲下了貼子,就是看中了這小子殺伐果決且心思堅定。
誰若是真以為二郎真君在他這裡有多大麵子,那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泰山府君就是東嶽大帝,他的神職就是掌管生死、壽夭、貴賤、幽冥。
作為最古老的那一批神祇,在地府沒有建立之前,亡魂都是由他收攬的。
這些年,楊戩、哪吒、孫猴子,這些後輩仙神聲名鵲起,倒是讓世人逐漸對上古神祇模糊遺忘了。
若是楊戩見了泰山府君,也是要停車下馬前來拜見的。
而江停雲進了泰山府之後,根據一眾神官對他的態度,迅速判斷出了這一點。
在麵對泰山府君時,他的應對就十分得體,也讓泰山府君更加看重他。
既然如此,就給這孩子一場機緣吧。
他東嶽大帝的尊號隱匿多年,本意就是不欲再於地府酆都大帝爭權,以免亡魂的歸處不統一,在三界間鬨出亂子。
但他不想惹事,卻也從不怕事。
一個地府成立後才逐漸冒頭的判官,也敢來捋他的虎須,真是老虎不發威,把他當病貓了呀。
他們泰山府一脈,也是時候重新走到人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