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宴會是在晚上開始的,燈火輝煌,籌光交錯。
江停雲和煥娘被一個有頭臉的管事領了進來,沿途的亭子和回廊上,掛滿了花燈。
以江停雲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來,那些燈籠裡點的不是煤油,而是上好的牛油蠟燭。
果然是鹽商之家,大手筆呀!
而王家也是一個大家族,枝葉繁茂。
旁支的不算,單就王化成的親兄弟,就有六個。
比較尷尬的是,王化成雖有五房妻妾,卻隻有王公子一個兒子。
相反,他的兄弟們個個子嗣眾多。
如此枝強乾弱,難免會有心懷不軌之人,欲要取嫡支而代之。
可是王化成手段高超,兒子教養得也不賴,王公子的優秀讓這些人望塵莫及,隻能在暗地裡羨慕妒忌恨。
作為被王化成專程請回來表演的人,江停雲難免要承受一下這些人的惡意。
不過都是些閒言碎語,江停雲權當犬吠,根本沒往心裡去。
那些人見他隻是一個勁兒地陪笑,也覺得十分無趣,慢慢的也就閉嘴了。
但王化成卻覺得,這個老頭一定不是一般人。
而他之所以要把這個老頭請回來,真正的目的可不是為了看戲法,而是要試一試這老頭的斤兩。
如果這老頭真是個高人,那他兒子的事情就有救了。
在其他人看來,這老頭懦弱無能,三棍子悶不出一個屁。
但作為有心人,王化成觀察得十分仔細。
所以他就看出來,這老頭雖然表麵上一直在點頭哈腰,不住陪笑,眼神卻十分平靜,顯然是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裡。
當時他就高看了一眼,親自出聲請他開始表演。
江停雲也不矯情,借助法術的便利,一連玩了好幾個後世著名魔術。
這個時代的女子,半輩子都被困在內宅,少有娛樂活動。
這樣驚豔的戲法,自然讓她們大開眼界,不時讓身邊的丫鬟往表演的場地裡,扔首飾,撒銅錢。
有人覺得好,自然也有人陰陽怪氣。
就在江停雲的表演告一段落的時候,在座的突然有人嗤笑了一聲,“大哥花大價錢請回來的,就這點本事?”
江停雲看了一眼,是個三十多歲,油頭粉麵的公子哥。
王化成蹙眉嗬斥道:“老七,你怎麼說話呢?小時候爹娘就是這樣教你的?”
他這個七弟是庶出,其母還是父親晚年比較寵愛的一個小妾,沒少給王化成的親娘添堵。
受母親的影響,王化成自然也不喜歡這個弟弟。
當年父親死後分家產的時候,對於其他兄弟,王化成都額外多給了一份。
唯獨這個七弟,他可是卡著規矩給的,一分也沒多。
自那以後,整個王家的人都知道,嫡係不喜歡這個七爺,自然也就沒人奉承他了。
從受寵的小兒子,到無人問津的旁支兄弟,這其中的落差不可謂不大。
王七爺心頭暗恨,卻沒有王化成的本事,也不敢光明正大地懟上去,隻能暗地裡搞些小動作。
如今遭了王化成的訓斥,王七爺卻罕見得沒有露出憤恨之色,反而十分爽快地就認了錯。
“大哥教學的,是日後小弟說話一定注意。”
然後他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地說:“弟弟隻是覺得,大哥為了請這對父子來花了那麼多錢,結果他卻隻給咱們看這些。
聽說在其他幾家裡,他們可是拿出了看家本領,這不是成心糊弄大哥嗎?我替大哥叫屈呀!”
他的態度如此反常,讓王化成暗暗皺眉,不禁心底生疑。
——這個老七,莫不是又在暗地裡搞了什麼小動作?
順理成章的,他就想到了兒子身上的問題,並把這兩件事聯係在了一起。
隻要想到這種可能,王化成便壓不住心底的殺意。
如果那件事,真的是老七搞的鬼,他絕對饒不了這個畜生!
這時,王公子開口了,“表演才剛剛開始呢,大招自然得壓軸的時候才出,七叔著什麼急?”
對於這個愛自作聰明的七叔,王公子也不喜歡。
畢竟,沒人會喜歡一個暗暗算計自己,又遮掩不住對自己惡意的人。
王七爺的神色扭曲了一瞬,很快就恢複了正常,隻是雙眼中的輕蔑與幸災樂禍,卻掩飾的不是很好。
一直注意他的王化成見狀,更加懷疑他了。
這時,江停雲化成的老頭訕訕一笑,似乎是被逼到了絕路,咬牙道:“小老兒這裡,倒是真有一樣世間無二的奇珍。隻是,犬子愛之甚也,輕易不肯示人。”
王七爺當即便嗤笑了一聲,大聲嘲諷,“想多要賞錢就直說,何必如此惺惺作態?
整個呂城誰不知道,我們王家家大業大,隻要你東西夠好,還怕大哥不肯以千金相換?”
王公子淡淡道:“七叔家裡也是有萬貫家財的,想來也不會吝嗇那幾百兩銀子的賞錢。”
慷他人之慨,就像誰不會一樣。
王七爺神色一驚,卻不肯在王公子麵前示弱,冷笑了一聲,轉身吩咐貼身小廝,“去,回賬上支一……二百兩銀子。
隻要那老頭拿出來的東西夠新奇,七爺也不是個小氣的人!”
他心裡卻想著:我們王家什麼好東西沒有?無論這老頭拿出什麼來,我都不屑一顧就是了。
二百兩銀子,夠他在外麵揮霍兩個月了。
給樓子裡的姑娘可以,若是給了臭變戲法的,他嫌糟踐了,肉疼!
王公子暗暗嗤笑了一聲,對這個七叔更加看不上。
這時,那變戲法的老頭似乎是真的為錢財所動,整好聲好氣地和兒子商量呢。
“乖孩子,老爺們給的賞錢多,好幾百兩呢。等掙了錢,爹就給你買幾百畝地,讓你做個地主,再也不用風餐露宿了。”
可那童子卻執拗得很,“我不,我要把妞妞養大,給我做媳婦兒!”
“妞妞長不大的,等咱有了錢,爹給你娶個最漂亮的媳婦兒,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就要妞妞,妞妞漂亮!”
夫子二人你來我往的爭執,說的話卻似霧裡看花,既讓人能對那間奇珍窺到一二,卻又不能了解全貌。
莫說是王家的女眷了,就算是王化成,也頗有幾分抓心撓肺的急切。
——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聽起來仿佛是個人?
——長不大的,莫不是個侏儒?
——一個侏儒能漂亮到哪裡去?真是鄉下孩子,沒多少見識。
——侏儒再小,還能讓個頑童揣進懷裡?
——到底是什麼呢?
已經有人忍不住催促了,是王化成的小女兒。
“老先生,到底是什麼呀,你快讓他拿出來呀!”
有了開頭的,同樣按耐不住的人,就七嘴八舌地催促了起來。
到最後,那童子終於頂不住眾人的壓力和父親的言語誘惑,不情不願地從懷裡掏出一個……
——???
一個三寸高的娃娃?
緊張的王七爺隻看了一眼,就哈哈大笑,“就這?就這?你是真把我們王家當成鄉下土財主了,什麼好東西都沒見過?”
那老頭的臉瞬間脹紅,笨嘴拙舌地辯解道:“不……不是,我這個不一樣。她……她是天生就長這麼大的。”
而王公子的目光,已經緊緊的黏在了那小人身上。
他甚至忍不住從座位上下來,一步一步走到了童子麵前。
“她是個活的?”
王公子的聲音很低,好像生怕一口氣吹大了,就把這小人給吹倒了。
童子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伸手把小人護在了掌心,“你……你要乾嘛?不要搶走妞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