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促之間,江停雲差點不知道說什麼好。
雖然他知道世上大部分人都很現實,但賈家表現得也太明顯了吧?
從他入京開始,就一直在客棧裡住著,他可不相信賈家是第一天知道他在京城沒住處。
科舉之前沒人管他,如今他考中了進士,又得了聖人的賞識,外祖母立馬就想起來,他這個外孫在京城沒有自己的住處了。
看著一臉鎮定的林之孝,江停雲不得不佩服:不愧是連王熙鳳提起來,都讚歎不已的人物。這心理素質,果然不一般。
王熙鳳說他們夫妻倆是一對天聾地啞,如今這天聾他是見識到了,也不知道那地啞又是何等風采?
賈母長輩的名義請他去家裡住,他一時也不好拒絕,隻得讓林之孝稍等,他先收拾了東西,跟著人一起去了。
但他心裡卻自有盤算,不可能任由彆人擺布。
如今新科進士還沒有考庶吉士,他就到賈家住幾天。
等館考結束,他被分入六部之後,朝廷會給新科進士放假,讓他們衣錦還鄉。
到那個時候,他就能順理成章地告辭了。
畢竟,外祖母再想念外孫,也不能攔著外孫回家拜見母親吧?
再入京之後,他就直接到牙行去看房子,看好之後就搬進去了。
如果這樣的話,他倒也不急著買仆人了,完全可以等回到老家之後再說。
不過再次入京之後,他還是需要到牙行去一趟,買一個對京城事物熟悉的老仆。
“林總管,我已經收拾好了,咱們這就走吧。”
林之孝恭敬地說:“表少爺請,府裡的馬車已經在客棧門口等候。”
不管江停雲心裡有什麼想法,能被人這樣尊重,他肯定是高興的。
既然彆人給他麵子,他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再次見到賈母之後,就說了林之孝的好話,誇讚林之孝不愧是大家忠仆,又誇了賈母調-教有方。
不管江停雲話裡的前後順序是如何的,反正落在賈母耳朵裡,就是因為她調理有方,所以才有了林之孝這樣頗知進退的忠仆。
正所謂花花轎子人人抬。
賈母特意讓人請了江停雲來,本就有拉攏示好之意,如今江停雲又這般識趣,她心裡自然舒坦。
說到底,她對幾個庶出的女兒,雖然沒有多看重,但也不曾苛待,彼此之間並沒有什麼不死不休的衝突。
若不然,就算是江停雲再好十倍,她也隻有打壓的,哪會費心思拉攏?
下人的態度,都是跟著主子的態度改變的。
比起上一次,這一次江停雲再進榮國府,從門房一直到內院,無論是小廝還是婆子,都對他恭敬了不少。
隻不過,這些人的心性沒有林之孝沉穩,演技也沒有林之孝紮實。
往往是江停雲剛轉過彎不久,他們就在那裡議論紛紛,言辭之間頗為不屑。
莫說江停雲修為越發高深,五感早已異於常人。便是個普通的健康人,這麼近的距離,也能聽到他們的議論聲。
由此可見,上頭的主子的確是用心吩咐了,但底下的奴仆們能不能徹底貫徹主子的意誌,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外孫給外祖母請安,給大舅母請安,給二舅母請安。”
這次的排場果然比上一次好看,須知上一次邢夫人和王夫人根本就沒有過來,隻是在江停雲分彆向兩位舅舅請安的時候,順便見了見。
王夫人行事比較周全,給了他尺頭和文房四寶做表裡。
相對來說,邢夫人就坦蕩多了,心裡不樂意多出東西,真就叫人給他裝了四樣點心。
今日被賈母叫過來接見他這個便宜外孫,邢夫人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先前她也是看賈母的態度,才敢如此怠慢。
哪知道賈母的臉就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看著王夫人一如既往的淡然體麵,邢夫人不由暗暗嗤笑:整天裝個菩薩樣,誰還不知道誰呀?
“雲哥兒來了?快起來吧。”正摟著賈寶玉親香的賈母笑嗬嗬地招呼江停雲,並衝他招了招手,“快過來,讓我老婆子好好看看。咱們雲哥兒呀,可是進士老爺了。”
江停雲臉上掛著營業式笑容,依言走了過去,被賈母拉著坐在了腳踏上,正好和賈寶玉一左一右。
“表哥,小弟有禮了。”賈寶玉給他見了禮,江停雲也還了禮。
雖然賈寶玉心裡覺得,這個表哥滿心的功名利祿,是個大大的俗人。
但這次近距離接觸,他再次遭受到了美顏暴擊,立刻就把心裡那些嫌棄之情拋諸腦後了。
——表哥這麼好看,想要什麼都是應該的。那些功名利祿就不該等著表哥去求,該自己送上門才是。
這樣想著,寶玉就隔著賈母,帶著點討好地問:“表哥最近讀了什麼書?聽說聖人在金鑾殿上特意點了表哥的名,想來定是表哥學問好,文章寫得妙,聖人乃是慧眼識珠。”
江停雲笑著謙虛,“表弟謬讚了,聖人隻不過是看一眾新科進士裡,就數我年紀最小,這才垂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