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捋須的手頓了一下,佯怒地瞪了他一眼,“你這是什麼話,不可對老聖人不敬!”
江停雲趕緊討巧認錯,又催促林如海快說。
林如海也就輕輕放過了,淡淡道:“你隻考慮到了形勢,卻漏掉了人心。”
“哦,人心?”
“不錯,就是人心。”林如海點了點頭,陳角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忠敏郡王因端敬太子一事,曾被老聖人削爵圈禁,是當今聖人登基之後,恢複了他的爵位。
不管忠敏郡王心裡怎麼想,聖人對他有恩卻是事實。若是他出頭反對聖人,聖人完全可以站在大義上直接收拾他。”
莫說圈禁一事讓忠敏郡王險些嚇破膽,就算他膽大包天,隻要腦子沒坑,就決計不會參與老聖人與聖人之間的博弈。
畢竟,老聖人與端敬太子之間的爭鬥,他已經做過一次炮灰了。
那一次,不但他自己被圈禁,他母親也被降了位禁了足。
曾經作為寵妃之子時他有多麼囂張,老聖人翻臉之後,他內心受到的衝擊就有多大。
如若不然,老聖人找人製衡聖人時,又豈會優先選擇了忠寧郡王?
要知道,忠寧郡王雖然手段不俗,關鍵時刻也能狠得下心,但他骨子裡卻有幾分清高自詡。
在他眼裡,眾兄弟唯一配做他對手的,就隻有端敬太子。
從端敬太子被老聖人逼得引火**之後,忠寧郡王的爭鬥之心就散了大半,甚至心裡隱隱有些遷怒老聖人。
他本以為自己和端敬太子勢均力敵,到頭來卻得知,自己這些年都有老聖人暗中扶持。
對於他這種人來說,這個事實給他帶來的羞憤,遠比殺了他更難受。
林如海歎息道:“聖人也是被老聖人逼得狠了,出手未免太過急切了些。”
聖人隻看見了老聖人頻繁召見忠寧郡王,卻不知道這父子二人相處時是何種情景,難免會以己度人胡思亂想。
而作為老聖人認定的心腹,林如海卻是知道一些的。
老聖人的確是對忠寧郡王多加恩賞,言辭之間多有抬舉。
但忠寧君王對老聖人,卻始終淡淡,甚至還有些不想搭理。
這也難怪了,隻要一見到老聖人,他就會想到曾經的自己就像跳梁小醜一般,在端敬太子麵前上躥下跳,還自以為得計。
隻怕在端敬太子眼裡,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吧?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的父皇,是老聖人,他能待見對方才怪呢。
所以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是老聖人的獨角戲。
他敏銳地抓住了聖人的心理,作出抬舉忠寧郡王的假象,斷定了聖人探不到消息,就一定會自亂陣腳。
而聖人也果然不出老聖人所料,不管不顧地對忠寧郡王斬儘殺絕。
隻怕過不了多久,忠寧郡王的死訊就會傳入京中,老聖人也會出下一招了。
“嘶~”江停雲倒抽了一口涼氣,難以置信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老聖人不會吧?”
林如海冷笑了一聲,“天家無父子。你以為端敬太子是怎麼死的?”
還不是被老聖人這個親爹給逼死的?
見江停雲還有些呆愣,林如海搖了搖頭,叮囑道:“你如今算是聖人的近臣,日常言行要小心再小心。
認真說起來,你不過是個還未入朝的庶吉士,還是在翰林院那種地方,日常隻管安心做學問就是。
有關朝堂上的事,聖人不問你可千萬彆自己提。就算聖人問了,你能裝傻的也要糊弄過去。”
說到這裡,林如海忽然歎了一聲,“這天下呀……”
江停雲連連點頭,“姨丈放心,在聖人眼裡,我就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真有正事,他也不會跟我說。”
而後,兩人便說起了下個月賈母過生日的事。
賈母是八月初三的生日,但給她老人家準備的生日宴,卻是從七月底就開始了。
第一天宴請王公貴族,第二天宴請達官顯貴,第三天是長子賈赦的家宴,第四天是次子賈政的家宴,第五天是賈璉、賈珍、寶玉等近支孫輩湊的孝敬,第六天是賈家合族共同的孝敬。
你以為這就完了?
不,還有第七天呢。
賈家的奴才一向被看得高,到了壽宴的尾聲,這些奴才們也有幸,給家裡老太君湊份子過生日。
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大家花錢買高興。
而像賈敏姐妹這些在京城的外嫁女,連續七天都要到賈家去幫忙招呼客人,管理雜事。
如今已經到了月中,無論是林如海還是江停雲,都已經和本官請好了假。
反正林如海如今一心躲清閒,江停雲當了這幾個月的官,也發現自己對官場實在是不熱衷。
既然有了這麼好的借口,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