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韶用元氣憑空繪製平安符金剛罩符,不斷地往身上貼:“你不是受傷了嗎?天道那麼針對你,我不想你再留什麼把柄讓它有機會可以劈你。”
閻王一下子又好了,“我等下用神識跟著你。”
這種事就算蘇雲韶不允許,很大情況也沒法阻止,乾脆就不阻止了。
妖精們齊聲道:“來了!”
蘇雲韶迅速趕往漩渦出現的地方,下一秒就察覺到裡麵傳來巨大的吸力,將她一下子拉了過去。
陸地和水中的感覺完全不同,陸地上有充足的氧氣,水中的含氧量太低,而且是人類無法通過呼吸使用的氧氣。
到了海底,更嚴重的問題是海水鹽度高,眼睛難以睜開視物,以及越往下越嚴重的壓力。
科學研究表明,每下潛十米,人體所承受的壓力就會增加一個大氣壓,相當於人體每平方厘米要多承受一公斤的壓力。整個人都感覺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擠壓,連動一動手指都會變得很困難。
在沒有任何潛水裝備的情況下,潛入海底百米深處,多承受十多公斤的壓力,比顧澤當初設置在鎖龍井下的七倍重力陣有過之而無不及。
也是她仗著自己的身體素質和修為都還不錯的份上才來亂來。
太極陽魚知道人類與魚類不同,沒有拉得太快,讓蘇雲韶稍微感受到越來越強的壓力,而後將她拉到目的地。
“時間有限,你快看!”
蘇雲韶一心二用,一邊用眼神看,一邊用神識記,雙管齊下。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時候,她徹底忘記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身上的那些平安符金剛罩符夠不夠抵抗壓力。
這是一處足有一個足球場大的海底宮殿,七七四十九根雕花柱子上雕刻的都是人魚,或遊玩,或嬉戲,活靈活現,仿佛雕刻者本人親眼見到過人魚。
宮殿中央是個祭壇,祭壇上擺放著一具白玉棺材。
祭壇四周刻畫了許許多多的陣法,一個接著一個,一個套著一個。
最外圈是元氣轉成靈氣的陣法,陣法上麵堆積著小山似的靈石,是最好辨認的。
這些陣法為內裡的所有陣法提供能量來源,是整個祭壇的基礎,沒有它們,裡麵的陣法再好都會失去作用。
第二圈是無數大大小小的四象鎮宅、神獸鎮山,以絕對的手段阻止任何陰邪進入,這就是阮玫他們進不去的緣故。
第三圈是蘇雲韶沒見過的陣法,不過能通過那些符文看出是一種可以產生循環的陣法。
這時,閻王的聲音響徹在耳旁:“那是撐起整個祭壇,使空氣和水能夠循環的陣法,快進去!”
還有這種好東西!
為方便觀察,蘇雲韶本就站在祭壇上空的位置,被閻王在背後用力推了一把,迅速朝著底下跌落。
阮玫他們怎麼都進不來的地方,她像是穿透一層薄膜,“啵”一下就輕易地進來了。
在這裡,蘇雲韶感受不到任何海水的壓力,仿佛還在陸地上。
空氣很清新,還有風,空氣的循環對流做得非常好,完全沒有密閉空間的沉悶和發黴感。
這感覺就像是在海底下開辟出了一個小陸地,就是有些潮濕。
潮濕的原因應該是整個區域都在海底的緣故。
不確定裡麵的陣法都是什麼效果,蘇雲韶不敢亂走亂動,就站在空氣循環的陣法上,往裡麵看。
太極陽魚在外麵遊來遊去:“蘇雲韶,你沒事吧?”
“我沒事,裡麵空氣很足,你在外麵等我一會兒。”
得了回應,太極陽魚放心許多。
他一直生活在淡水裡,不太習慣海水,不過為了將來著想,他覺得有必要訓練一下自己,趁蘇雲韶不需要他幫忙的時候趕緊往上下遊,爭取早點適應海裡的壓力。
他可是一條很有進取心的魚。
今天蘇雲韶能夠找他來百米深的海底,明天蘇雲韶找他去千米深的海底,沒點適應過程就突飛猛進,會死魚的!
見蘇雲韶確實不像有事的樣子,阮玫先上去一趟告知等在岸上的妖精們,讓他們不要擔心,而後自己再下來。
這個時候的蘇雲韶失去從上而下的視角,繞著第三圈的陣法走了大半,另一半用神識來看,探查完了裡麵的陣法。
雙向傳送陣、血祭陣。
應該是用從外麵來的人血祭,滋養白玉棺材裡的東西。
從這裡沒有一點衣服、屍體、人骨的殘留痕跡可以判斷,血祭後的產物被傳送陣傳了出去。
估計閻王先前帶她看的那個傳送陣就是和這裡連通的。
“看情況,這裡的陣法應該布置了上百年,一直運行良好就說明有人定期過來維護。”蘇雲韶想到偶爾會回長壽島的顧長澤,他弄這個做什麼?
“這裡的布置和當初遇到葛月的時候有些相似,應該是同一人的手筆。”
區彆隻在於,葛月那邊的屍體沒人處理,連被血祭之人留下的排泄物都在,這邊又是空氣循環又是淨化,還特地把屍體傳送出去,可以看出布陣人費了不少心思,就想讓這邊乾淨一點。
血祭陣的涵蓋範圍有點大,蘇雲韶跳不過去,不小心落在陣法之中就會變成棺材裡的養料。
要是破壞這個陣法,就有可能被不知道藏在哪裡的顧長澤知道。
蘇雲韶不想打草驚蛇,“樓景,送我一程。”
閻王:“好。”
蘇雲韶助跑起跳,在身體處於最高點之時被閻王在背後一推,輕輕鬆鬆落到棺材邊上。
大概是顧長澤也會來這,需要有地方休息停留,所以這一塊是安全區域。
蘇雲韶本想用神識探查棺材裡麵究竟放了什麼,意外發現白玉棺材防神識,在確認棺材上麵沒什麼奇怪的陣法和機關之後伸手去推。
棺材蓋有些重量,但難不倒她,閻王也幫了一把。
“你累不累?神識都用成這樣了,你還不如開鬼門自己過……嗯?”
棺材蓋推開一半,露出一張美人臉,美人頭戴繁複的鳳冠,穿著華麗精致的古裝,雙手輕放在腰上,雙目緊閉,睡顏安詳。
再推開一點,就露出寬大一點的腰臀和在衣服的遮掩下越來越細的下半身,以及衣服都遮掩不住的枯骨和尾巴。
像是在意料之外,又似是情理之中,美人的下半身竟是條魚尾巴。
——這是一條美人魚。
“所以顧長澤是為了血祭你複活你,才建了這個宮殿,害了那麼多條人命?”蘇雲韶輕嗤道,“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做下累累罪行,連子孫後代都不放過,我可不認為他會是一個一怒之下為紅顏的癡情種。”
“真要如此癡情,何必惺惺作態,等你死了以後再做這些?何必兩百多年間娶了一任又一任的妻子,奪舍自己的親生兒子借以苟活?何必苦苦困著你的靈魂讓你遲遲不能進入輪回,背負上千千萬萬的人命與罪孽?”
一句比一句擲地有聲,一句比一句發人深省。
美人魚的右臉上滑落一滴淚珠,“啪嗒”落下,滴落成珠。
蘇雲韶:!!!
好家夥,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吐槽美人魚真的沒死,還是吐槽美人魚真的能夠眼淚變珍珠,亦或者是顧長澤確實有本事,能活死人肉白骨。
閻王的神識都在她耳邊模擬出輕輕吸氣的聲音,可見他也在震驚顧長澤的做法會成功。
“你聽得到,那就好說了。”蘇雲韶反手敲擊兩下棺材,“說一下顧長澤的弱點,我要阻止他禍亂人間。”
美人魚沒有反應,仿佛先前流下的那滴淚珠隻是蘇雲韶的錯覺。
蘇雲韶彎腰撚起那顆潔白無瑕的渾圓珍珠,那一刻,她聽到一道縹緲空靈的女音響在腦海:“姑娘可願聽聽我的故事?”
美人魚竟是把聲音直接傳到了她腦海之中,蘇雲韶吃了一驚,“你說。”
當然,最好是長話短說。
隻可惜,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太可能。
“我叫敖可心,是父王母後盼了多年才有的女兒,我一出生就是人魚族的公主,人魚族視我為珍寶,要什麼有什麼,可我並不滿足,我渴望更有趣的世界……”
故事的前半部分很俗套。
人魚公主從小被全族嬌養嬌慣著長大,連最基礎的術法都沒學好幾個,還不如身邊的侍女強,可她半點不為此感到焦慮和羞愧,反而愈發厭學,愈發渴望外麵的世界。
有一次,她甩掉侍女和護衛來到海麵上,看到了一艘木船。
敖可心從沒見過那樣的東西。
人魚能夠暢遊海洋,根本不需要什麼船,那是無法長期在海水中遊泳的人類為自己製作出來的工具。
父王母後幾個哥哥用奸詐狡猾等惡毒的語言形容人類,就想讓她將來萬一遇到人類害怕到轉頭就跑,不料反而激起了小公主的好奇心,她想知道人類究竟有多壞。
隻她還是有點害怕的,知道父王母後哥哥們不會害自己,躲藏起來悄悄觀察著。
她看到少年站在船上向海裡一次次地撒網、收網,等待的途中拿出一本有些破爛的書籍學習著,嘴裡念念有詞,單手做著奇奇怪怪的手勢。
厭學的人魚公主第一次見到人類就大為震撼:人類竟然是如此好學的生物!
她不明白為什麼人類會喜歡學習,她總是想辦法翹掉繁瑣複雜的課程,睡覺、吃魚、比遊泳、比尾巴,哪一項不比學習有趣?
她想問問少年,又覺得靠得太近有危險,就躲在一旁偷看少年許久。
直到少年收網帶著捕到的魚回家,敖可心也回去了。
她沒告訴家人就跑的行為讓家裡人著急瘋了,就差把整片海域翻過來找她,等她毫發無傷地回來,第一次迎接到家人們的怒火。
敖可心並不在乎,她是被全族寵愛的人魚公主,做點出格的事怎麼了?
“不就是派他們出去找我嗎?找不到我是他們自己沒用,你們罵我乾什麼?”
她的態度徹底點燃家人們的怒氣。
父王怒斥道:“你根本不配做我們人魚族的公主!”
母後很是失望:“可心,你要明白,你是我和你父王的女兒,這才是人魚族的公主。”
敖可心並不明白,她覺得母後說了一句誰都知道的廢話,覺得父王說得太重了,她不過是出去玩了一趟,有必要那麼小題大做嗎?
哥哥們很失望,他們今天本要參與一場海族盛會,途中得知妹妹失蹤匆匆趕回,結果妹妹隻是貪玩跑出去,還不為自己驚動全族找她的事感到半點愧疚。
這一次令敖可心的父王母後哥哥們意識到他們過於寵愛這個來之不易的女兒/妹妹,把她寵得過於驕縱和不諳世事。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敖可心的性格和想法已然成形,不是他們能夠臨時扭轉回來的,隻能采取一次比一次更強力的手段強行逼迫她往他們期望的方向改變。
糟糕的是,在這樣的方式下,敖可心的逆反心理更嚴重了。
知道家裡人不同意,她表麵上表現得很是順從,實則一直在心裡計劃。
終於,敖可心逃了。
她早早確定自己要離開那個令她感到窒息的家,所以學會了把魚尾巴變成人腿的術法,變成普通人上了岸。
人魚公主哪裡知道岸上的生活並沒有想象中的自由呢?
她更想不到人類的生活並沒有表麵看起來的那麼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然缺衣少食,莊稼人靠天吃飯,漁民靠海吃飯,天氣一壞就沒有辦法。
岸上的人類日子過得很是艱苦。
敖可心長得太好看了些,又穿著不錯的衣服,看著就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被地痞流氓盯上了。
就在她被流氓動手動腳的時候,顧長澤出現了,他幫她趕走那些人,親切地要送她回家。
敖可心不願暴露人魚的身份,就說自己已經被趕出來了,不能回家。
“我沒有仔細說明緣由,他也沒多問,就把我帶回了家。”
聽到這,蘇雲韶總覺得整個故事莫名的違和。
你要說敖可心喜歡顧長澤吧?被流氓騷擾,顧長澤從天而降前來解救她的時刻,不應該記得最牢嗎?可是目前聽起來,那部分被一筆帶過,反而更多著眼於自己和家裡族人的矛盾?
“你不感謝他救你出危難嗎?”
“危難?”敖可心不解,“我的術法學得再怎麼不好,處理幾個普通人的能力還是有的,怎麼會是危難呢?”
蘇雲韶:“……”行叭。
敢情這並不是什麼英雄救美、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經典橋段,不過是出逃的人魚公主沒有可落腳的地,借著英雄自己送上門來的機會尋找一個住所。
越說越覺得古怪了。
不過一想到做了那麼多壞事的顧長澤當年也有被看起來柔弱可欺的人魚公主欺騙的一天,一個字:爽!
敖可心接著往下說:“他們家的人對我還挺好的,房間本來就不夠住,還特意分了一間給我,幾個人自己擠一間房。”
蘇雲韶不想杠的,但她真的不覺得顧長澤一家人有那麼好心。
“他們應該是看你的穿著打扮,覺得你是大戶人家出逃的小姐,總有一天要回家,要先好吃好喝地招待你,讓你感覺到他們的善意,等你的家人們找來接你,就能得到一筆豐厚的報酬。”
說之前,蘇雲韶做好了會被敖可心中途打斷的準備,沒想到敖可心耐心地聽她說完了。
說完了,蘇雲韶又做好了會被敖可心反駁的準備,沒想到敖可心竟然同意了。
“你說得對。”敖可心的語氣輕飄飄的,“當時的我哪裡知道啊?我沒見過多少人類,隻以為人類都是這樣的,和族人一樣待我好,會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無條件地給我。”
她被全族寵愛、尊敬的公主身份是因父王和母後帶來的,是因唯一的女兒帶來的特殊,而不是因為她本身。
失去父王和母後,她什麼都不是。
當她真正明白母後話裡的道理,人魚族全族都沒了。
蘇雲韶:???
這麼聽起來,顧長澤還是留手了?否則按這手筆,全人類都得滅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