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方氏都傻了。
她原就是礁磬村人,在幾年前說親時,她不是沒有更好的選擇,起碼可以選一戶家境略好、人丁興旺的人家。可她琢磨著,她娘家條件算是村裡不錯的了,但這跟外來的媳婦有關係嗎?不是一樣吃不飽穿不暖,乾活比誰都多,還得被數落被蹉跎?
於是,她果斷的選了魏家,哪怕日子過得艱辛一些,但能當家啊!村裡誰不知道楊婆子是個任人捏扁搓圓的軟麵團子?
誰知道婆婆病了一場後,就……
等魏大牛略晚一步回到家中時,才剛走進自家院子,都還沒來得及喝口水歇歇腳,就看到他婆娘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衝著他哭開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我放著娘家好端端的日子不過,非要嫁到老魏家來吃糠喝稀,給你們老魏家生了大胖兒子不說,還得當牛做馬的……偏就沒人拿我當人看!這日子過得還有什麼勁兒啊!”
魏大牛懵了。
恍惚間,眼前這個大哭大鬨的人仿佛不是他婆娘,而是隔壁的大伯娘。
真的是太像了!
“窩頭他娘,你在學大伯娘啊?哎喲,這學得可真像。可你好端端的,學她乾啥?那話咋說的……好的不學學壞的。”
方氏哭聲一頓,隨後惱羞成怒:“魏大牛!你娘欺負了我!她罵了我!”
魏大牛驚訝了一下,隨後搖著頭無比耿直的道:“我不信。”
原本,方氏隻是想趁機拿喬搞點兒事,順便彰顯下存在感,好讓自家男人以後彆再添錢給婆婆買這個買那個了。結果,這下好了,日子是真的沒法過了。
更氣人的是,魏大牛很快就撇下方氏,徑直走到堂屋裡,深情的呼喚起了他的老母親。
“娘!娘你咋了?娘啊……”
楊冬燕心情非常不好。
在這一天裡,她又是爬山又是等待,之後更是連著罵人,結果什麼都沒撈到,腹中饑餓嘴巴乾渴的回到了家裡,結果還被這邊的兒媳給嘲諷了?
單單這些也就算了,偏她後來躺在炕上認真的想了想,彆不是她這邊無論做什麼,兒子那頭都不知道吧?
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性子,楊冬燕還
是很了解的。因此,她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萬一不是因為自己前一天沒說明白,而是兒子們壓根就接收不到她這邊的消息,那她又該怎麼辦呢?
自食其力?自力更生?
講道理,放在幾十年前的她身上,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但這些年來養尊處優的生活徹底磨滅了她的鬥誌,真要是讓她像年輕時候那樣從頭再來一次……
且不說她有沒有這個心氣,單說眼前這個困境,她怕是根本就活不到這個冬天。
魏大牛湊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他老娘仰麵躺在土炕上,腰板筆直兩腿直伸,雙手更是交叉覆蓋在腰腹部。
這樣的姿勢已經很嚇人了,結果他老娘還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就這麼直勾勾的盯著房梁看……
“娘啊!我的娘啊,你這是咋了啊?”魏大牛被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呼小叫的道,“娘你可不能丟下兒子就這麼走了啊!兒子還沒好好孝敬你啊!都沒讓你享過一天的福……娘啊娘啊娘!方氏你給我過來!!”
楊冬燕什麼都沒做,非要說的話,她也就是在炕上挺屍。
但挺屍自由總是有的吧?
魏大牛嚇壞了,方氏本來是不以為意的,等她聽到喚聲進來一看,也被嚇得不輕。
倆人呼喚了許久,稍片刻後,小楊氏也過來跟著深情呼喚,最終楊冬燕還是被喚回了魂兒來。
“我餓,我好餓,又餓又渴……我要死了……”楊冬燕斷斷續續的發出了臨終前的呢喃。
“兒子這就給你做飯去!”
魏大牛瞬間起身,他想到先前他娘快不行了,結果還不是一頓呼喚外加兩碗米粥給救回來了?這麼想著,他立馬往灶屋裡竄,尋摸了半點兒也隻找到一些粗糧,他索性把東西隨手一撂,跑出院門直奔隔壁。
一刻鐘後,楊冬燕吃到了她死而複生之後,第一頓真正意義上的飽飯。
清水麵條加個雞蛋。
方氏直接就瘋了。
雞蛋家裡倒是有的,養著好些隻母雞呢,怎麼可能沒雞蛋?可那些雞蛋是要攢起來,等到趕場子的時候去換油鹽的。真要是煮個雞蛋,她還不至於直接瘋球,可那掛麵是哪兒來的?她咋不知道家裡還有這麼金貴的東西?
很快,她就從魏大
牛口中知道了真相。
跟隔壁借的,等糧食收上來以後還。
方氏一口血哽在嗓子眼裡,噎得她直翻白眼,等她勉強緩過來後,這回是真的坐在地上哭開了。
不得不說,一個造孽的老太太,不管她生前還是死後,不管她上哪兒是什麼身份,她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逼死兒媳婦。
就說跟前的方氏,她看著婆婆在屋裡吸溜著麵條吃著雞蛋,還喝著湯……
“你怕你娘一蹬腿就去了,你咋不怕我去了呢?我不活了,活不了了!”
楊冬燕隻當沒聽到,她真的是餓壞了,隻放了點兒鹽巴調味的清水麵條都那麼好吃。
吸溜,咕嚕。
好次。
吃飽喝足睡覺覺,楊冬燕心滿意足的躺下了,她不知道的是,她曾經放在心尖尖上疼惜的倆兒子,再一次麵臨著噩夢降臨。
確切的說,應該是升級版的噩夢。
前一晚上就沒睡好的兄弟二人,麵對卷土重來的老老太太,第一反應是懵圈,也曾試圖開口解釋的,但做夢啊,夢又沒邏輯的。反正他倆是解釋了,但夢裡的老太太完全沒了生前的體麵端莊,既像是完全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又像是聽了也裝作沒聽到,就是自顧自的罵街。
最可怕的是,這次的時長真是夠夠的,仿佛從閉眼的那一刻起,罵到他們睜開眼睛,中間似乎完全沒有任何停頓,且罵到後來,那是愈發的具有節奏感。
結果就是,天亮了,夢醒了,罵聲卻仿佛從未停止過。
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劉家兄弟枯坐在床榻上,滿臉茫然兩眼無神嘴巴微張……從這一點來看,確實是嫡親的兄弟二人了。
再度碰頭後,兄弟二人無言的對視了好一會兒,劉誥憋不住先開了口。
“大哥,你看要不咱們再去一趟祠堂?還是大哥你去尋下大嫂,關於供品這個事兒,是不是該拿個章程?”
劉誥其實很委屈的。
理論上說,嫡長子才有義務贍養父母,包括父母的身後事以及祠堂祭拜等等。嫡次子是沒這個義務的,尤其劉家還是很特殊的,身為嫡長子的劉諫不單繼承了絕大多數的祖產,還包括了郡王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