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他們自家的情況,窩頭上的省學每個月都是有考核的,他們實行的其實是末位淘汰製,當然不是一次定輸贏的,而是會累積一整年的名次。到了次年,新一輪的院試成績出來後,就會有一些人離開省學,騰出位置給新人。
仔細想想也是挺殘酷的,尤其院試是一年一次的。每年的七八月份,總會有一些人被迫離開省學。
哪怕像楊冬燕之前說的那般,在省城裡好的學堂多得是,也不一定非要上省學不可。但事實上,考不上省學還不算什麼,可都已經在省學裡上了一年甚至幾年了,突然間被掃地出門……
這種滋味,誰嘗誰知道。
窩頭當然沒被趕出來,事實上他正好相反,去年剛進省學時,他幾乎每次考核都是墊底的。這也正常,要是他成績特彆優秀的話,也不會在第一次考省學時,被負責入學考核的先生婉拒了。說白了,他的學識是正好卡在了錄取和不錄取之間的,最終能上省學,一則是正好有空位,二則也是占了年歲的優勢。
人嘛,尤其是上了年歲的人,總歸會對小孩子更寬容一些,想著窩頭年歲小,學識略差一些倒也說得過去,不妨給次機會,讓孩子試試看。實在要是不行,來年再勸退也成啊!
結果,窩頭在連續幾次墊底後,竟然後來居上。到了今年五月、六月的考核時,愣是從末位趕到了中遊偏上。
這個排名,放在整個
省學裡真心談不上有多好,但對比他原先的成績,又確確實實是進步了不少的。
在省學先生們的內部例會裡,教過窩頭的幾個先生都給他打了不低的分,認為這個學生正處於穩紮穩打的上升階段,且後勁兒不小。
也因此,窩頭如願的繼續留在省學念書,而他的同窗之中,卻也有幾人離開了省學。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其實像省學這種地方,除非能做到回回考核前三名,擁有著傲視群雄的能耐,不然很難做到讓所有人都服氣。
而窩頭……
說真的,楊冬燕代入自己都不一定能服氣,畢竟有幾個被勸退的,綜合一年來的月考成績排名,甚至要比窩頭更好,卻還是被勸退了。
所幸,省學不是一般的學堂,是隸屬於朝廷的官學。也因此,在省學裡任職的先生不是普通人,哪怕名義上是無品無階的,但事實上他們卻都是學官。
學官雖無品階,卻能每年向朝廷領取俸祿,府學以上的學官,俸祿甚至比七品縣令更高一籌。
遇到突發情況,例如某一縣的縣令突發疾病身故,若朝廷沒辦法第一時間派遣官員任職,則會擇一學官暫時替之,直到繼任者到位。
也有繼任者遲遲不到,又見該學官做得不錯,就索性任命繼續的情況發生。
因此,很多擁有了舉人功名,甚至同進士功名的人,如果一直未能謀到實缺,就會先去各級官學裡任職,一麵教書享受著朝廷的俸祿,一麵繼續耐心等待機會。
也虧得如此,學官的權利遠遠超過了普通私塾的先生,才在勸退學生的過程中,未曾受到過阻礙。
但這一舉措也不是沒有缺陷。
楊冬燕就告訴幾個後生,自打七月裡院試成績出來了,省學勸退了一些學生,又新錄取了一些人後,家裡就不敢讓窩頭自個兒放假回家了,而是每回都提前去接他。
“咋回事兒啊?那些秀才還敢堵在學堂門口欺負人不成?”有人當即就急了,忙不迭的問道。
“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意思吧,倒也沒堵在門口,而是在離省學幾條街外頭吧。”楊冬燕提起這事兒就心煩,她還以為能上省學的,就算學問不一定是最好的,起碼人品過關吧?結果並
非如此。
老魏家是去年搬到省城的,這二進院子離貢院和省學其實都不算近,但嚴格來說,也不算特彆遠。
最早那會兒,窩頭每回放假都是大牛去接的,可這不是幾個後生都回老家了,就算生意不好,鋪子裡也偶爾會忙不過來。窩頭就說他自個兒回來好了,橫豎路都摸熟了。再一個,省學又不是每天都放學的,每月放三天假,也都是考完之後的第二天才開門的。
青天白日的,又是在省城裡,能出啥事兒呢?
沒想到還真就出事了。
“窩頭呢?窩頭咋樣了?沒被人打傷吧?還沒有天理了!”
楊冬燕忙道:“沒事兒,正好碰上他另一個同窗了。就是那個姓梁的小哥兒,介紹咱們家豬崽去他家開辦的女學上課的那個梁家少爺。”
梁家到底是什麼來頭,是否真的像傳言中的那樣,在南陵郡的本家有著滔天背景,楊冬燕還真不確定。
但不可否認的是,起碼在省城地界,他們家是很能說得上話的。不說一手遮天,但確實極有話語權。
趕巧碰上了被堵在巷子裡的窩頭,梁家少爺都沒讓手下人動手,認出了梁家少爺的人就主動放棄了。
不過,因為堵窩頭的人也沒親自出馬,哪怕是個人都能猜到幕後的人,那也沒辦法直接找人對薄公堂。梁家少爺的意思是,這事兒就算是他也沒法處理,鬨開了不光那些人丟臉,隻怕連省學都會被人指點,所以隻能吃個暗虧了。
這事兒,楊冬燕能理解,但還是好氣啊!
顧慮肯定是有的,哪怕那些人是被省學勸退的,最起碼也是在省學裡念過一兩年的。結果呢?當然,人的品性不一定跟先生掛鉤,可一旦傳出去了,的確會影響到省學的名聲。再一個,窩頭在省學這一年裡的月考排名確實不佳,哪怕先生們一致認為他極有潛力,但這個說辭卻不一定能被所有人接受。
試想想,一個學生前頭四五次考核都是墊底的,後來慢慢的趕了上來,可最好的名次也不過是中遊偏上一些,且這種好成績不過才區區兩次而已。
另一個學生從未墊底,最差一次考核名次都比前一個好,最好的更是將那個甩開好長一段距離。
在外人看來
,誰走誰留還不是明擺著的?
很少有人會理智的分析,從對方的年歲、以前表現、學習態度、後勁兒等等方麵去思考和總結。多數人都是看表麵的,不然省學折騰這個考核排名做什麼?既然都考核了,每次都依著成績排名次了,那就乾脆利落的把最差的幾個淘汰掉唄!
身為爹娘的大牛和方氏就特彆氣憤,恨不得找對方理論一番。
倒是楊冬燕哪怕心裡再氣,還是選擇了忍耐,把人勸住以後,寧可生意再荒廢一些,也要在放假那天前往省學接窩頭。
隻是家裡不止一個孩子要上學,像豬崽那個學堂是每天早晚都要接送的,她還真就不能單獨去。女學那邊還是有講究的,哪怕本朝對女子的約束並不算強,那也沒有未出閣的少女每日單獨外出的情況。
鄉下地頭是無所謂,但在省城是肯定不行的。
幸好,這幾個後生提前過來了。
幾人打包票說,以後接送窩頭的事情交給他們了。
楊冬燕瞅著這幾個膀大腰圓的後生晚輩,就彆提有多放心了,不過她還是問道:“你們這趟回去瞧見我大嫂家裡的蘿卜和土豆了嗎?”
“見是見到了,沒咋說話。”
哪怕是同輩的親戚,還真不一定會湊在一起說話。尤其年歲差距放在那裡,再說兩邊原本也不熟,談不到一塊兒去。
事實上,因為自家後生晚輩都跟著大牛哥倆乾活,老叔家那邊跟楊冬燕這家的關係更為親近一些,對魏大嫂家也不是說不好,而是自打他們分家之後,對分出去的那三家難免會疏遠一些。
可楊冬燕這邊卻不是這樣的,畢竟跟魏大嫂他們家挨著住了那麼些年,兩家的關係是格外親近的,反而對老叔家那邊,也就是幾個後生略熟悉一些,其他人則是好些年沒有來往了。
楊冬燕跟魏大嫂本人關係好,大牛和二牛則跟魏大嫂那三個大一些的兒子好,至於窩頭,他最喜歡的小夥伴永遠都是蘿卜和土豆。
本來,要是沒發生災荒以及窩頭被堵巷子一事,楊冬燕還不帶想起那倆的,可這不是碰了巧嗎?
“我記得他倆跟窩頭是同一年生的,今年也就是虛歲十一歲。這個年紀跟著當爹的下地乾活倒也行,可眼
下年景不好,我就尋思著,與其讓他們在老家種地,還不如接出來。”
“老嬸你是想叫他倆跟咱們一起乾活?”
“也不是,我是想著把他們接出來送到私塾去念兩年書,也不求他倆跟窩頭似的考科舉……當然他倆要是有這個能耐,我也供!反正就是琢磨著,讓他倆出來,不說學多少本事,起碼出來開開眼界。”
其實,楊冬燕也沒想好讓那倆小子具體乾些啥,隻是她每次瞧著窩頭回家就一頭紮進書房裡看書用功。
哪怕豬崽也在上學,但倆人之間的差距如今已經太大了,不太能說得上話。而整個省城,除了同窗之外,窩頭也沒其他熟人,偏生他的同窗普遍年歲都大,在做學問上興許能說得上話,但小孩子也是需要朋友的。
最好是同齡的小男孩兒,像豬崽如今整天掛在嘴邊的,就是倆跟她年歲相仿的小姑娘。
如今,楊冬燕也隻有一個大概的想法,反正第一步就是先將人從老家接出來,以後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唄。
幾個後生聽了楊冬燕的解釋,頓時麵露羨慕之情。
哪怕讀書很苦,但不能否認的是,在學會了簡單的畫圖和記數量後,送貨的確是方便了不少。起碼,曾經吃過的那些苦頭都得到了回報。
再說了,讀書苦,種地就不苦了?如果家裡能有個會讀會寫字的人,就算地裡的收成垮了,那也能進城靠給人讀信寫信掙錢,還能去酒樓飯館裡當賬房先生,甚至朝廷招徭役的時候,能讀會寫的也會被安排當個計數的小管事,總比直接下河堤乾苦力來得強。
就有人問楊冬燕,是不是派個人去接那倆幸運娃過來。
其實這事兒也不是很著急,不過眼下也其他重要的事情了,鋪子裡忙碌有限,犯不著所有人都紮堆待在這裡,撥出人手回一趟老家也好。
正好再捎帶點兒糧食回去。
這就必須申請一個事兒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饒是全郡境內多半地方都遭遇了罕見的災荒,省城這邊還是歌舞升平。哪怕糧食不夠吃了,也有糧商聞著味兒就過來了,運了不少糧食來省城販售。隻是,這個價格也是蠻醉人的。
可省城多得是不差錢的富貴人家,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