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學那邊是半放假狀態,就是倘若學生想去上學,完全可以,隻是先生肯定沒辦法繼續授課了,但課堂仍然能用,藏書閣仍然能進,學舍也可以接著住。但反過來,若不想去省學,那就自便,不計入平常的考績之中。
閔秀才是外地人,再說省學離貢院其實不算特彆遠,他在整個鄉試期間,包括考完的這些日子,都一直待在省學裡,自然知曉的事情是窩頭所完全沒辦法比的。
他給窩頭帶來了兩個消息。
其一,就是窩頭的皮被扒了,如今但凡是有心人,都已經知曉了窩頭的真實名姓,還打聽了窩頭先前在省學裡數次大考中的排名。
“打聽這個做什麼?”窩頭很懵的,這聽起來也不像是要報複他啊!
“他們想看看你是否能高中舉人。”閔秀才微微一笑,他沒告訴窩頭的是,那些考生氣壞了,就跟賭氣鬨矛盾的小孩子似的,紛紛說倒想看看那個叫窩頭的有幾分能耐!
托楊冬燕在貢院門口的那一聲“窩頭”的福,整個省城的各家小吃店裡的窩頭頓時熱賣,供不應求啊!
其中,是有記仇的考生推波助瀾的緣故,更多的則是模仿,看到那些讀書人大口的啃著窩頭,滿臉扭曲的嚼著,就有那些與此事毫不相乾的人紛紛爭相模仿。
窩頭:……
行叭,畢竟他也不能攔著彆人吃窩頭啊!
“這事兒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若是你考中了,那些話自會散了。若是……反正你歲數還小,可比我們這些老家夥有希望啊!”
閔秀才其實也不算老,二十好幾,但尚未滿三十歲。擱在旁的人家
,彆說娶媳婦了,怕是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彆的不說,魏大牛也沒比閔秀才大多少,瞅瞅窩頭都多大了!
也就是他爹娘早逝,又無叔伯,倒是有個妹子,可老早就出嫁了,管不到他頭上來。至於其他親戚什麼的,有肯定還是有的,可他如今人在省城,那些縣城裡的族親們也拿他沒法子。
反正閔秀才是一心想要考取功名,還自嘲說,但凡考上了舉人,他第一時間就找媒人幫他說親去。
那才是真正的應了那句老話,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哦對了,楊冬燕為啥會知道這個話呢?當然不是她上輩子學到的,跟永平王府在一個圈子裡的人,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不好意思,她就是從閔秀才口中知曉的。
這麼算下來,嗩呐叫魂一事兒,跟閔秀才還有些許關聯。
又聽閔秀才繼續說道:“還有一樁事兒,你就當個閒話聽過算了,若是有人問你,隻管說不清楚不明白,推脫敷衍一下。”
“什麼事兒?”
“考鄉試第二場的時候,有人因遲到而無法繼續鄉試一事,你可知曉?”
那肯定是知道的。
窩頭扭頭喊了他奶過來:“奶,那天你是不是親眼看到有個考生沒能準時進考場?”
“對呀!所以考最後一場的時候,我提前一個時辰就讓你出門了。”楊冬燕也來了興致,“咋了?這不是遲到了,沒得考了,要等下一次鄉試了,這裡頭還能出什麼事兒?”
那是遲到,跟窩頭那個縣城裡的跛腳先生當年遇到的情況是不同的。說白了,遲到隻能算是個意外吧?真要怪的話,也是考生本人的責任更大一些。
哪知,閔秀才卻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貢院附近的客棧,平常很少有人入住,他們本來做的就是趕考學子的生意。那位考生是從府城來的,提前十日就入住客棧了。到第一場考試的前一日,這才退了房。”
閔秀才說到這裡,麵上的神情頗有些微妙:“假如同是趕考學子,早就訂了住處。倘若並非趕考學子,為何非要跑到貢院附近的客棧來住?這裡的房錢較之其他客棧是更貴一些的,大概也就隻比西城專供富商落腳的客棧略便宜幾分。但兩者是無法相提
並論的,西城的客棧環境要比這裡奢華太多了。”
貢院附近的客棧,如果並非考試期間,那麼房錢是很便宜的,空房間極多,隨便挑。
可但凡是考試期間,不光一房難求,且房錢也會漲上許多。尤其是三年一屆的鄉試期間,八月裡的房錢,足足比六月院試那會兒貴了兩倍有餘。
至於西城的客棧,人家是貴得有道理,一年四季都這個價格,客房寬敞明亮,家舍也是以精致出名的。不像貢院這邊的客棧,就是普普通通的單人間,一間不大的屋兒,一張床榻,一張桌案,一張方凳。
楊冬燕是沒住過貢院附近的客棧,可她是進去過的。那會兒,窩頭的跛腳先生就帶著學生住在那邊,他們還未曾賃下宅院時,是將東西暫且安置在先生房內的。
客棧的客房就是個乾淨整潔,最大的優點就是離貢院極近,旁的真心沒啥值得誇耀的。
“有人搞鬼?”楊冬燕原先沒想太多,但這會兒聽閔秀才將事情說了一遍,大概就猜到了。但再細細一想,這屬於陽謀吧?你退了房,我租了房,就算事後猜到另有內情,又能怎麼樣呢?
這個虧,對方是吃定了。
窩頭想得更多一些,想起閔秀才的為人,他不覺得對方會單純為了這種不相乾的事情特地找他說話的。又想起方才閔秀才特地叮囑了,讓他碰上有人詢問此事時,要做出推脫敷衍的態度來,他就明白了。
“是省學的人?”窩頭忽的問道。
閔秀才點了點頭。
“怎麼查出來的?難不成是客棧掌櫃的說的?”
“不是,是那位遲到的考生心有不甘,等第二場考完了以後,蹲守在房門口,查到了占他房間的學子。”
壞就壞在對方乾了壞事還一副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樣,麵對那人的質問,他也隻道因為小廝沒能耐,沒租到房舍,前頭是在省學裡住的,等後來有房舍了,他就住下了。
就這麼簡單,且理直氣壯,毫不在意。
但對方不信啊!
“那倆人是曾經的同窗,據說在府學時屢次產生矛盾,甚至鬨到一方不得不離開府學的地步。那人也是個能耐的,索性咬牙來了省城,前後折騰了兩年,到今年開春才入了省學。”
因此,窩頭並不認識對方,就連閔秀才跟對方也不熟悉。隻知道那人幾次考試排名都很一般,屬於中遊偏上一些。但考慮到他年歲不大,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應該是還能再往前衝的。
“所以,這事兒會怎麼辦?”窩頭沒碰上過這樣的事情,他知道閔秀才擔心的是省學的名聲,猜測先生們可能會做出一些懲罰來。
“眼下還不清楚,倘若他這一次能高中舉人,那麼先生們應該不會說什麼,就當無事發生掀過去罷了。若是他未曾高中,那就不好說了。不過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勸退,不會如何的。”
閔秀才也想起了他那個跛腳朋友,輕歎一口氣:“這事兒跟廖兄的情況不同,他是一輩子的前程都被毀了,所以那人也得到了嚴厲的懲罰。隻是對於廖兄而言,再多的懲罰也已經失去了意義。但此事,又不曾做絕,今年不行,那就等三年後再考,先生們不會給予嚴懲的。”
窩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站在省學的立場上,他和閔秀才都是天然偏幫省學和同窗的,但仔細想想,對方確實有些不太地道。
倒是楊冬燕不這麼想。
“你倆又不知道他們曾經發生了啥事兒,再說了,我聽人說,以前還發生過在客棧後廚裡下瀉藥的事情呢!比起這個,那人的手段算是光明正大了。咋滴,隻許你退房,不許我租房?”
閔秀才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笑道:“主要也是客棧的房錢貴。”
“嫌房錢貴可以不租啊!整個省城那麼大,多少家客棧呢,非要跑去租貴的?他心疼不住也得付房錢,那咋不想想人家客棧掌櫃也不容易,三年才一次的鄉試啊,要是不乘機撈錢,搞不好客棧都開不下去!”
“明碼標價的事情有啥好說的?又不是等住下了突然給你漲了一波價的。興許那掌櫃還嫌那人晦氣呢,多的是有人想住,他搶先占了房舍,又貪小便宜,白折了這些錢,多晦氣呢!”
閔秀才是個讀書人,他是不可能從商家的角度去思考問題的,被楊冬燕提醒之後再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說白了,哪怕其他人都有責任,要承擔絕大多數責任的還是當屬那個倒黴蛋本身。
“這事兒倒是給
咱們都提了醒。其實我倒是覺得你們家的法子更好,倘若有幸跟魏老弟一同高中,我倒是希望能一起賃個小院舍,再請個婆子照顧我們起居,你意下如何?”閔秀才問道。
窩頭剛要點頭,就被楊冬燕截過話頭:“捎帶你一個倒是可以,但不能去外頭隨便租個院落,因為我已經答應彆人了。”
閔秀才和窩頭齊齊的扭頭看向楊冬燕,都是一臉的不明所以。
“奶,你答應誰了?”
“還能有誰?當然是安平王世子啊!”
楊冬燕理直氣壯的說:“就去年離開濟康郡之前,他跟我說,假如我要去南陵郡,一定要去他家做客。”
說著說著,她居然還開始不好意思了:“也是他太熱情了,對我一見如故。你說我要是不去吧,回頭萬一在南陵郡撞見了,那多難為情呢?再說我都答應了,索性先去安平王府拜訪一番,然後就在他們家彆院住下,到時候就算要去貢院,也能讓他駕馬車送咱們過去。”
窩頭:……
那不是安平王世子隨口說的客套話嗎?
閔秀才:……
告辭!
作者有話要說:
安平王世子:你想的真美。
楊冬燕:哼,我長的更美!︿( ̄︶ ̄)︿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