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苦寒無比,可以想見他未來的日子有多難熬了。
判決下發次日,京城日報上刊登了這個案子,這事實在駭人聽聞,迅速引起百姓熱議。
隆科多和李四兒登時成了過街老鼠,百姓唾棄他們心狠手辣狼心狗肺,聽了他們下場隻覺得大快人心,不由稱讚皇上聖明。
三日後隆科多被押解去黑龍江,他的嫡妻赫舍裡氏已經與他和離,妾室賈元春病痛難支,根本起不了身,兒子嶽興阿因其母緣故被特赦免除流放,從前風光無限的佟三爺,如今竟形單影隻。
啊......也不是沒有人關心他的,至少從天牢到菜市口這一路,百姓沒少用唾沫、臭雞蛋和爛菜葉招待他。
一直到了菜市口,押解官差停了下來:“叫這對鴛鴦見最後一麵吧。”
同樣一身狼狽的李四兒正跪在台上,儈子手抱著閃亮的鋼刀站在一邊,隻等午時三刻便開刀問斬。所謂最後一麵,不過是叫這兩人看著對方的下場而無能為力罷了。
午時三刻一過,台上刀光閃過,李四兒的頭咕嚕嚕滾了下來,大大的眼睛還看著隆科多方向。圍觀百姓拍手稱快,隆科多目眥欲裂,官差卻不會給他收屍的機會,堵了嘴就把人帶走了,隆科多隻能眼睜睜看著兩個官差用白布裹了李四兒的屍身丟到板車上,不知要怎麼處理。
左不過丟到義莊或者拉去亂葬崗吧,反正她沒有父母,佟家也絕對不會出這個頭的。當初她怎麼對那個紅帶子女,如今落得了更悲慘的下場,也算是因果循環了。
次日京城日報又刊登了這個消息,沒能趕去圍觀的百姓看了詳細描述,想象著隆科多和李四兒的慘狀,這才算出了一口惡氣。
後來胤祚聽說隆科多在路上大病了一場,好了後身子差了許多,即便到了黑龍江也不知能撐幾年。消息傳回京城,賈元春大笑幾聲便氣絕身亡。
胤祚歎了聲氣,還是把消息告訴了黛玉。賈元春雖有諸多不好,也隻是過於自私功利罷了,到底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最後對隆科多這一擊也算幫了胤祚。
是的,胤祚已經知道檢舉隆科多乃賈元春所為,因為事發後佟國維便將賈元春禁足,本來還想處置賈元春,隻是很快他自己便被康熙擼了職務下令禁足反思,倒顧不上賈元春了。
賈母剛得知黛玉指婚給胤祚的消息,還沒高興多久就得知元春的死訊,登時撐不住昏了過去,醒來後強撐著叫人去佟家看元春,佟家如今全憑佟國綱作主,他如今被朝野上下盯著也不敢拿喬,倒是好好叫賈府的人進去了,又正經給賈元春辦了葬禮,倒不至於叫她死後淒涼。
康熙三十一年就在這樣的氣氛中結束了,今年的家宴上大家夥兒除了吃吃喝喝說些祝詞兒之外,就是三三兩兩議論隆科多的事,誰叫佟家位高權重,此事又實在聳人聽聞呢。
眾人都在八卦各種小道消息,胤祚也被問起替赫舍裡氏看診之事,胤祚說:“前兒倒是叫人去問過了,隻是赫舍裡家不樂意,說赫舍裡氏是女子,不宜叫外男看診。”
三阿哥便點點頭:“這也是應有之意,這赫舍裡家倒是懂規矩。”
胤祚便不由輕哼了一聲。
三阿哥斜眼看他:“我又說錯什麼招惹你了?”
“倒不是你,我隻是氣這世道!大夫眼裡隻有病人,哪有什麼男女之分?死守著男女界限,倒是置親人性命於不顧,這算什麼狗屁的有規矩?”
三阿哥:“......”還說不是在罵我?
他連忙攔住胤祚:“這話可彆說了!叫人聽見了彈劾你可怎麼好?”
胤祚冷哼:“我會害怕彈劾嗎?”
“你不害怕我害怕成了吧,你隻要不對著我說,我才懶得管你!”三阿哥說著也不由歎氣,壓低聲音道,“咱們滿人對女子倒沒這麼多拘束,從前女子騎馬打獵、參與政事的比比皆是,就連領兵打仗的也不是沒有。不過如今漢化越來越厲害,也學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聽說有些人家還給姑娘裹小腳!嘿,你彆說,那小腳走起路來弱柳扶風的,是好看!”
還沒說完就被胤祚照腦勺拍了一下,三阿哥登時惱怒:“我是你兄長,你怎的如此不敬?”
胤祚懶得理他,隻問他:“你隻道走路好看,知道她們腳長什麼樣子嗎?”
三阿哥還真沒看過:“怎麼了,不好看嗎?不是說三寸金蓮很好看嗎?”
胤祚嗬嗬一笑:“你隻想著小腳怎麼裹的,就該知道好不好看了。”
胤祚細細與他說起小腳的形成,這還是他當初聽一位教授說的,那教授年紀大了,出了名的能扯,講個腳骨從現代扯到古代,從裹小腳扯到封建製度對女性的殘害,最後又繞回了現代,那節課講了什麼知識點胤祚快忘了,但教授對裹小腳繪聲繪色的描述卻叫人記憶猶新。
胤祚還記得他們宿舍的男生回去後因為好奇搜索了小腳的資料來看,後來惡心地好幾天吃不下飯。
身為醫學生,他不因遺體而恐懼害怕,卻因畸形審美對人體的摧殘而感到惡心。
“為了纏出尖、瘦、小的三寸金蓮,纏足分成裹腳趾、裹腳頭、裹腳背三步,裹腳趾就是把除了大拇指之外的四個腳趾纏到腳底下,令其和腳底緊緊相貼,如此隻剩大拇指在外麵,便形成了一個尖尖的角;裹腳頭便是把腳趾根部過寬的骨頭裹到腳底,如此可使腳更纖細;裹腳背就是把腳裹成弓形,腳心那部分的骨肉直接向上弓起,使腳趾和腳跟直接縮在一起,如此腳自然小了一截,隻是如此摧殘人體,其中痛苦可想而知。三哥你上回踢到石頭就疼得眼淚都出來了,想來能體會這些女子的感受。”
“......能不提那件事了嗎?”三阿哥木著臉抗議完,這才弱弱道,“雖然痛苦,但若能換得一雙美腳也是值得的。”
“美?”胤祚咀嚼了一下這個字,冷笑道,“腳趾彎折、足弓高聳,側麵看是馬蹄,正麵看是畸形肉球,這也能稱美?還是少一兩根腳趾、一旦洗腳不仔細就惡臭難聞是美?若非世風如此,天下女子何苦遭這個罪,你知道她們裹住要遭受什麼嗎?”
三阿哥:“......什麼?”
“腳骨折斷是最基本的,這樣的痛苦她們要承受好幾年,期間她們還要四處走動,用身體的重量讓內彎跪折的腳趾貼合腳底,她們的腳像火燒一樣痛苦,腳趾會嚴重扭傷甚至脫臼,皮膚瘀紫、潰爛生瘡,甚至小趾脫落!”
三阿哥打了個哆嗦。
胤祚說:“這還是好的,還有那裹足較晚的,少不得用些特殊方法,例如用石板壓腳、用棒槌把趾骨捶打至脫臼以便裹出合格的腳。還有一種法子,便是把碎瓷片裹到布與腳底之間,然後再逼著女孩走路,腳割破了以後血滲出來和裹布緊緊粘著,重裹時,裹腳布往往解不下來,需浸著洗腳水用力撕,常常血塊連著皮撕開,雙腳的傷口浸在熱水裡,幾次以後馬上發炎腫爛,裹腳布粘得更緊,撕開裹布時連著皮肉一起撕下來,膿血淋漓。這麼做的目的是讓腳趾腳掌上的筋肉發炎,腫爛以後再進一步纏裹用碎瓷割刺,原來紅腫的組織潰爛化成膿血流掉,腳不但特彆纖瘦而且關節韌帶也變得很容易扭折、裹彎,所以有“腳一發味,如果成熟,必易速小”的說法。蓋因腳潰爛化膿的時候臭味很重,腐爛壞死的味道令人不敢接近,這就是所謂的發味。②”
三阿哥:“......”
三阿哥忍著反胃虛弱道:“你彆說了!”
再也不覺得小腳美了!
胤祚對三阿哥的反應十分滿意,就是嘛,自然生長的腳多好看,那是千萬年進化出來的最優結果,做什麼要折騰成那樣?
胤祚不僅要與三阿哥說,還要和天下人說,當天晚上他就激情趕稿數百字,細數了裹腳的各種壞處,沒幾天就刊登到了京城日報上。
此稿一出,瞬間掀起軒然大波。
裹腳是千百年來的習俗,早已經根深蒂固紮根於許多人觀念之中,莫說民間,便是朝中也有許多人是裹腳習俗的堅定擁護,如今胤祚說裹腳這不好那不好,無異於在這些人雷區跳舞。
百姓登時群情激憤,顧不得隆科多,轉而熱烈討論起此事來,對胤祚的抨擊反對之聲不絕。
他前些時候發表的運動論便引起一波騷動,如今第一波嘗試運動的人剛見成果,正是名聲更勝從前的時候,又來了這麼一個騷操作,好麼,一朝回到解放前!
胤祚發表前就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好在他也沒打算一蹴而就,隻想著先根植一個思想種子,時不時給它澆澆水施施肥,總會有生根發芽的那一天。
這條路很難,但胤祚不會後悔。故而他隻是縮在宮裡不出門,對外界的風風雨雨毫無反應,前朝那些老古董的彈劾折子快把康熙淹了他也隻當不知道,一心一意寫自己的衛生防護小知識,這都是日後打算刊登普及的知識點。
沒想到這日德清卻拿著份報紙匆匆進來,神秘兮兮道:“爺,您猜今日報紙上登了什麼稀罕事?”
“什麼稀罕事,難道誰膽大包天敢登報罵我了?”
“嗐,不是!”德清對胤祚擠了擠眼睛,“林姑娘登報替您說話了。”
“什麼?”胤祚當即放下筆拿了報紙來看,隻見素日除了連環畫從不發表其他東西的黛玉引經據典,言辭如刀,狠狠紮向反對他的那些人心口,胤祚看著都不由心疼他們了。
胤祚摸著滾燙的胸口嘿嘿一笑:“有文化就是好,瞧林姑娘這文章寫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