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叁實在是太吵了,唐閔及時轉移了話題:“你母後怎麼處理?”
吳叁冷靜下來不少:“解怔局的人說,囈體比他想的還要棘手,需要通知總局的特級體術者過來處理。”
“特級體術者啊……”唐閔靠在搖椅上晃了晃。
所有的特級解怔師都是為了解決一個事情,那就是和巨怔有關的一切。
雖然之前就有預料,巨怔居然真的這麼早就和他們有聯係了麼。
犬槐愈合力驚人,一周時間就好得差不多了,隻是腦子依舊不太清醒,而且盯著他看多了就會大腦死機,失去響應,也不知道什麼毛病。
解怔局陸陸續續派過來不少人,總算把囈體徹底處理乾淨了。
三六九區的城牆被砸倒,變成了裝飾性的拱門,皇宮也成了一個旅遊景點,什麼人都可以進去。
小國師和那些尚且存活的乾部們被押送進了解怔局,進行新一輪的盤問。
處理完一些瑣事,唐閔回到了九區住所,看到犬槐伏在桌上咬著筆杆寫寫畫畫。
唐閔走過去道:“你在寫什麼?”
犬槐含含糊糊道:“在寫勘察報告,馬上就要回去了,我得趕緊把報告寫完,回去後就好交差了。”
沒想到犬槐傻成這樣,還記得寫勘察報告,不過唐閔實在擔心以犬槐現在的精神狀況到底能不能寫出東西,走過去看了一眼,有條有理的,居然還行。
“你恢複正常了?”唐閔問。
全部寫完,犬槐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耷拉下肩膀,腦袋磕在了桌子上:“我一直很正常啊。”
得,那就是還沒有恢複,唐閔往裡麵走了:“我們差不多該走了,收拾一下行李,下午就出發。”
“出發?去哪裡?”犬槐問。
“回學校。”唐閔站在房門外麵,用念能將東西都一個個放進行李箱,轉頭看到犬槐半天沒動,催了一句,“快去收拾東西。”
“學校。”犬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了過來,張開雙臂想要抱,結果被念能罩阻擋了去路。
“乾什麼。”唐閔冷眼望過來。
“帶回學校去……”犬槐臉貼在念能罩上,還在努力往這邊擠。
唐閔打了一個響指,念能罩碎裂,犬槐被向外的衝擊力轟得後退了兩步,房間門應聲關閉。
兩人收拾好東西,路上遇到了在慢跑的下城區人,聽說兩人要走,又是好一通拉扯。
亮叔:“這小子還沒恢複過來啊?”
唐閔回頭看了犬槐一眼,讓他吃暈艇藥,把水捧了一路就是不吃:“不知道什麼情況,得先去學校看看情況。”
“是要看看,看著怪嚇人的。”眼看到了停放念艇的,亮叔停下來,“那你們先走吧,我們再待一會差不多也要走了。”
唐閔:“你們要去哪?”
旁邊的白哥笑起來:“雖說我們可以重新住進皇城了,但還有很多人想去外麵看看,前幾天處理囈體的時候,很多人過去圍觀,對職業解怔師產生了很大興趣,昨天好多人都跟著小金人去外麵找學校了。”
唐閔點了點頭,告彆幾人登上了念艇。
開啟自動駕駛,地麵上的人影逐漸縮小成一個黑點,整個皇城都映入眼簾,最後白雲遮住視線,連皇城也看不到了。
就在某一刻,唐閔忽然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熟悉感,不是經曆過的那種熟悉,像在什麼地方看見過。
這種陌生又熟悉的即視感,讓唐閔悚然一驚,無端有點冷意。
他們剛過來的時候天氣還是熱的,回去就轉涼了,他們在這裡待的時間遠遠超過了原本的期限。
從舷窗收回視線,唐閔看向坐在
沙發上直勾勾地盯著前麵的犬槐,即使這時候,犬槐也不忘複健,手裡一下一下擼著鐵。
一路平安,念艇從白天行駛到黑夜,怎麼睡覺是個問題。
唐閔決定再給犬槐一次機會,警告他:“睡覺不準亂動。”
犬槐聽話地點了點頭。
唐閔在兩人之間疊了很多枕頭,裹著被子睡了下去。
幾乎是一睡著,他就遁入了混沌的夢境裡麵。
他之前也會偶爾做一些光怪陸離的夢,但大多抽象,隻是讓人感覺不舒服。
但這次的夢有了實體,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被綁在冰冷的池水裡,手臂和雙腿都固定在柱子上,岸邊圍滿了人,臉上帶著真實的憎恨與憤怒。
一個穿著宮廷華服的男人踏著念能站在他麵前,一棍子打在他的身上。
“是不是你把巨怔引進皇城,又掩護它逃走的。”威嚴不含一絲情感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不是。”
又是飽含念能的一棍:“我沒有犯了事還不肯承認的兒子!”
唐閔將聲音悶在喉嚨裡,冰冷的水將他身體凍得麻木,但他依舊盯著麵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地道:“我說了,我沒有。”
“那你說巨怔是怎麼透過護城結界,殺死這麼多人的!”
隨著男人憤怒的質問聲,岸邊群眾們也激動起來,向他砸來各種東西。
“殿下被怔奪取了心智,這個惡魔,他才不是我們的唐閔皇子!”
“請陛下解怔,還皇城一個安寧!”
“不說是吧,那我就打到你承認為止。”鐵棍狠狠落下,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永久的傷痕。
鎖鏈在池水中隨著棍子落下的頻率發出震顫,像是某種悲鳴。
“你說不說。”棍子被打折兩段,男人看他的眼神帶著隱秘的悲傷,“你承認自己被怔影響心智,我們還可以用解怔的辦法,但你要是……”
“不是我做的,父親。”唐閔眼裡的情緒沒有絲毫變化。
“其實是——我做的!”世界意識諷刺聲音在唐閔腦海裡回響,“但是那又怎麼樣,他們會相信一個入了怔的皇子的胡言亂語嗎?”
“這個劇情本來就該發生,可惜你不願意,為了劇情順利進展,我隻好親自動手了,誰做的不重要,反正結果沒差。”
沒有人相信他,他的畫像被撤下,刻在石碑上的理想被劃爛,死刑在正午舉行,他穿著囚服看到了清一色的仇視表情。
在激光掃射過來的時候,他進入了怔末期,毀壞鎖鏈逃出了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皇城,從此以後,舉世皆敵。
唐閔驟然睜開了眼睛,周圍一片漆黑,像極了夢裡最後的場景,垂在兩邊的手輕微地發著顫,一陣發涼的麻意襲上後背。
緊接著,一隻帶有溫度的手覆蓋了上來,唐閔有種被燙到了的錯覺。
“做噩夢了嗎?”一道清朗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
不知何時鑽進被窩的另一個人動了動,由豎躺改為側躺,大手一撈將唐閔攬了過去,輕柔地拍了拍後背:“不怕不怕。”
全身的寒意被熱源驅趕,夢裡的記憶逐漸消退,仿佛隔了一層紗布,感受不真切。
唐閔睫羽顫了顫,就在他打算放任自己沉浸在這一刻溫度時,驀然驚醒。
不對。
他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的?
唐閔直起了身體,被溫熱浸染的大腦接觸到冷空氣後重新清醒過來,後背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另外一層寒意。
不該是這樣的。
他明明告誡過自己很多次,不能跟這個世界的人建立太多聯係,他早晚有一天會和他們背道而馳,現在越是陷入其中,以後在失去的時候就
會越痛苦。
他已經經曆過一次了不是嗎,難道還要重蹈覆轍麼。
——你真的相信他會拯救你麼。
——彆傻了,主角隻會拯救好人,但你是反派,你們天生對立。
——現在情感隻是暫時的,一旦你露出了真麵目,看看他會不會對你改變態度。
唐閔心底有個可怕的聲音這樣對他說。
他是不是在被劇情影響。
唐閔捏緊了床單,麵上露出狠意:“你連這也要管麼?”
沒有人回答他。
第二天,犬槐迷迷瞪瞪地醒了過來,看到唐閔直著身體,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早上好啊。”
沒有得到回應,犬槐趴在床上看著唐閔:“你不開心嗎?”
“我說過讓你睡覺不準亂動吧。”唐閔冰冷的聲線讓犬槐立馬警醒。
“對不起,我馬上回去。”犬槐蹭到了自己的被窩,隻露出一雙眼睛。
唐閔彆過眼,起身離開了臥室。
犬槐呆呆地望著唐閔離開的身影,他是不是又惹唐閔不開心了。
唐閔沒出去多久,犬槐也跟了過來,衣服也都沒穿,就這麼亦步亦趨地跟著,這時的犬槐沒有平時的油嘴滑舌,隻本能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走開。”唐閔道。
於是犬槐後退了一點,等再當唐閔回過頭的時候又跟了上去。
唐閔周身掀起了躍動的念能,他現在心裡很亂,在沒有想明白之前,不能動搖。
不能動搖,他隻剩下這點東西了。
唐閔狠下心,想要驅逐犬槐,然而周身的念能還沒釋放出來,腳下忽然傳來震動。
“警報警報,艇身受到攻擊!”
機械女聲在艙內回蕩,又一次猛烈震動,犬槐木著臉摔在了地上,唐閔穩定住自己的身形,快步走到操作室。
唐閔在顛簸中扶了一下操作椅,頭頂的警報聲響得人心慌,念子屏幕上的念艇模型在多個地方出現了紅色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