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映秀嘟囔了一句,又閉眼躺回被窩裡打算睡個回籠覺。
至於落荒而逃的馬文才,則是跑去書童馬統的房間。
天還沒有亮就說不能遲到的馬文才,蘇映秀在早課上根本沒有見到他。
就連去飯堂用早飯,也沒看到他的人影。
直到鐘聲響起,他才踩著點姍姍來遲,身後緊跟著地就是不苟言笑的陳夫子。
待馬文才落座,蘇映秀就急不可耐的問他早上去了哪裡,為什麼沒有看到他的人?
“我被罰打掃書院,晚上時間不夠,隻能抽出做早課和吃早飯這段時間先去完成一半。”
這話當然是編出來敷衍蘇映秀的,馬文才是什麼人,打掃書院哪輪的到他親自做,就算這是屬於他的懲罰,也有想要討好他的人暗中幫他。
事實上,他昨晚能撞見謝道韞和蘇映秀回書院也是趕巧了,是因為馬統聽說山長每晚吃了飯,都喜歡到孔子像前散步,所以特意通知了馬文才,叫他去裝個樣子給山長看。
“不吃早飯怎麼能行。”蘇映秀蹙眉提議道,“你一個人做不完就兩個人,等晚上我幫你一起打掃,早上你還是照常吃早飯吧。”
這也就是馬文才,整個書院就他長的最帥,換個人蘇映秀根本沒有這一腔澎湃的同學愛,還幫忙打掃衛生,想得美!
無中生有的事馬文才怎麼敢答應讓她一起,“不用了,馬統召集了七八個書童,清掃書院的事有他們做就可以。”
蘇映秀並不意外,這才是馬公子的派頭,他能乖乖掃了兩天院子,就已經很令蘇映秀吃驚了。她說要幫馬文才,事實上也存了想要親眼看他笑話的心思。“今天要考《書經》,你準備的怎麼樣?”
馬文才一聽到《書經》兩個字,記憶不可控地跳轉到昨夜,夢裡他正在背著“寬而栗,柔而立,願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然後有一雙柔軟無骨的手悄悄撫摸上他的後背,在他耳邊吹氣。
馬文才眼神餘光偷偷落在蘇映秀翻書的手上,果然白皙修長,就是不知道摸起來是不是真的柔軟無骨,他嘴角下意識想笑......猛地反應過來,板起臉又想打自己一巴掌。
“這個月的品狀排行我誌在必得,文才兄你可不要被我落下。”蘇映秀回眸一笑,滿堂生輝。
馬文才打了一個激靈,胸中激起的勝負欲短暫的蓋過體內那股邪火,囂張道:“這嶧山書院除了你,還有哪個能被我馬文才放在眼裡。”
今天主要是考校《書經》,題目由山長、陳夫子和謝先生共同擬定,目的是為了更清晰地了解學子們的掌握情況,每人三張試卷,答完交卷就可以離開學堂自由活動。
“這麼快?”蘇映秀第一個交卷,負責監考的陳夫子原本有些不喜,但當他縷著山羊胡,翻看了兩眼試卷,發現字跡工整瀟灑,所答皆是有理有據,頓時語氣柔和下來,“你做的很好,出去吧!”
蘇映秀衝陳夫子微微彎腰,禮數周全地離開。
陳夫子是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離開的,看向她的目光如獲至寶,對於一個把自己的全部都奉獻給嶧山書院,發誓要教育天下英才的夫子來說,能教出一個天才學生,心中是滿意又自豪。
又過了半個時辰,馬文才交卷。
他沒有蘇映秀千百年的文學積累,沒有看一遍就能記住,這種得天獨厚的條件;也不能將所有題目信手拈來,還能保證一定準確。
他答完題要從頭到尾檢查一遍,補充修改一些當下沒有注意、忽略到不足之處,然後再次全篇默讀,確保萬無一失後才起身交卷。
即使這樣來回兩三遍,他的速度依然要比其他學子快很多。
馬文才從學堂出去,發現蘇映秀並沒有離開,正依靠在外麵那顆梧桐樹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樹葉,當看到他出現,頓時興奮地迎了上來,雙眼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文才兄......”
她這是在外麵等了自己半個時辰嗎?馬文才心跳加速,有些後悔為什麼要多檢查那兩遍。
蘇映秀跟係統八卦完了各自心中的天界十大美男和十大美女榜,正覺得無聊時馬文才就出現了,她立馬拋棄沒有實體的係統,投向有血有肉,看得見摸得著,還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文才兄!”蘇映秀伸手過去想拍他的肩膀。
馬文才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夢中兩人肌膚相親的感覺,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蘇映秀的手沒有如預計中的落在他肩膀上,懸在半空中有些突兀。
“咳咳......”馬文才也覺得氣氛尷尬了,但他是真的怕了這隻手,“你留在外麵是在等我,有什麼事嗎?”
蘇映秀若無其事的放下手,隻當剛才是個小意外沒有放在心上,言笑晏晏道:“馬上就是端午節了,書院應該會放長假,所以就想問問看你有什麼安排,是要留在書院還是回家探親?”
她不提馬文才根本沒有意識到要端午了,想到杭州那個冰冷的家,馬文才臉上的笑容變淡,“我留在書院。”
“你呢?”馬文才記得她的父親還曾托謝道韞,告訴她要早點回家。
蘇映秀露出一個懷念的笑容,“謝先生後天就要離開嶧山書院動身回建康,到時候我跟她一起出發,路上也有個伴能說說話。”
謝道韞是回去待嫁的,她思來想去還是答應了和王凝之的婚事,王謝兩家都是頂尖財閥世家,雙方聯姻這種大事,必須早早準備起來。
事實上,蕭衍早三天前就讓護衛傳信,告訴她端午節務必回宮,否則以後就彆想再有機會偷溜。
蕭衍身為皇帝,能允許自己的女兒和一群男人待在書院這麼久,已經是很開明大度了,所以蘇映秀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忤逆他。
馬文才即使早有了心理準備,可聽到她說要離開一段時間,心裡還是覺得難受。拋開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蘇映秀還是他唯一的朋友,朋友分彆總會不舍。
蘇映秀看出他隱藏在冷酷表情後麵的落寞,忽然腦子一抽就問他,“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建康,到我家去做客?”
“你讓我跟你回家?”馬文才情緒有些激動,開心的同時又很緊張,他從小性格就不討喜,如果蘇映秀的父母不喜歡他怎麼辦?一想到這裡,馬文才整個人都不淡定了,他堂皇無措地在原地轉圈,“突然帶我回去你家人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打擾到他們,如果他們不喜歡我的性子,不讓你跟我來往了怎麼辦?”
看到一向自負的馬文才,因為要見她的家人變得緊張、手足無措,甚至開始自我懷疑,蘇映秀想要反悔的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像他這種外表冷酷,性格傲嬌的人,能交到一個真心相待的朋友一定很難,所以才會尤為珍惜。
“放心!”蘇映秀安慰他,“我母親人美心善,對待晚輩都很和藹可親,至於我父親……”
馬文才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我父親久居朝堂,氣勢威嚴,見到你可能會先考效考效你的文采,然後再拉你下兩盤棋,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建康好多年輕子弟都經曆過。”
蘇映秀想著反正駙馬人選也沒有比馬文才更合她心意的了,正好借此機會將人拐回宮,讓皇帝爹和貴妃娘掌掌眼,以免哪天在她不知情的狀況下突然多出個未婚夫。
從始至終,她就沒有考慮過馬文才如果不喜歡她怎麼辦。
蘇映秀簡單的做了個介紹,馬文才心裡有譜倒是沒那麼緊張了。聽她的形容,蕭父跟平常長輩沒有什麼區彆,見到小輩也是喜歡考效功課,馬文才小的時候跟著馬太守去同僚家做客,對方長輩見了他,就會把他叫到跟前,慈愛地詢問他都在學堂學了什麼,讓他對個對子,背首詩。
端午回建康一事就這麼定下了。
蘇映秀也沒有讓山腳的護衛提前通知蕭衍她要帶朋友回宮,準備到時候給蕭衍一個驚喜。
中午兩人結伴去飯堂吃飯,蘇映秀看到有喜歡的湯就拿了兩碗,想著多餘的分給馬文才。她隻有兩隻手,兩隻手還都端著湯,排在她後麵的馬文才見狀在拿筷子的時候,順手就幫她一起拿了。
在空位置坐下,馬文才抽出一雙筷子遞給她,蘇映秀眼裡隻有美味的羹湯,看都沒看一眼就伸手去拿,然後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
隻是一個小小的失誤,馬文才卻反應極大,條件反射地鬆開筷子把手縮了回去。
啪嗒,筷子掉在地上。
蘇映秀這下也顧不得喜歡的湯,納悶地看著馬文才,問:“我又哪裡得罪你了嗎?”
馬文才抿了抿唇,乾巴巴道:“……沒有。”
“沒有?”蘇映秀挑眉,掰著手指頭給他數,“從早上睜開眼一直到現在,你算算這都第幾次了。房間裡我抓你胳膊被你揮開;學堂裡我撿毛筆你都躲去過道上了;梧桐樹邊上我想拍你肩膀你又躲;來飯堂的路上你我之間的距離,足夠跑一匹馬了!”
“還有剛剛我一靠近,你就像隻驚弓之鳥,耗子躲貓都沒你反應快!”
“難道是我身上的香囊出現問題,發黴發臭熏到你了?”蘇映秀還真拽下香囊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非常香!
“不關你的事。”馬文才頭痛的捏了捏眉心,“你就當我發神經,彆理我,一會兒我自己就好了。”
“像大姑娘……”來了大姨媽!
蘇映秀嘟嘟囔囔了兩句,低頭開始享受美食。
馬文才聽了氣得磨牙,要不是你這個大姑娘闖進我的夢裡折磨我,我至於這樣麼!我都是為了誰!
翌日,新一輪的品狀排行榜公布,蘇映秀、馬文才分列左右頭名。
陳夫子也宣布,即日起開始休端午節假,想回家探親的學子可以收拾東西下山了。
馬文才和蘇映秀一人騎著一匹馬,跟在謝道韞的馬車後麵,啟程回建康。
途中發生了一些事,終於讓蘇映秀搞清楚這段時間,馬文才為什麼發神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