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雙全是我馬公子(1 / 2)

第七章:

身份說開後, 大家相處自在了許多。

馬文才也輕鬆了。

他終於不用再苦苦忍耐、克製。

而且,自從蘇映秀女子身份被揭穿,馬文才又在她被滾燙的茶水燙傷時, 真情流露說出了心裡話, 兩個人之間就一直縈繞著一種外人插不進,卻能明顯感覺到的黏稠氛圍,每一個眼神接觸都透著曖昧。

謝道韞胳膊搭在馬車車窗, 掀開桃粉色的窗簾, 打眼瞧著前頭挨挨蹭蹭的兩匹馬,馬上說說笑笑的兩個人,清雅的臉上露出會意的笑容, 同時在心裡開始期待與王凝之婚後的生活。

噠噠噠, 馬兒溜溜達達的往前走著。

蘇映秀精致漂亮的臉上掛著輕鬆愉悅的笑容, 她每隔兩息就會扭頭看上一眼馬文才,然後低頭悶笑, 眼裡神情戲謔,循環往複也不說話。

馬文才被她瞧得耳尖通紅, 心裡忐忑不安,拿不準蘇映是什麼意思?

“嘻嘻......”她又在偷笑了。

咕咚, 是喉頭滑動的聲音放大在他耳邊,馬文才已經是在憑借本能抓住韁繩, 才不致於讓自己輕飄飄的身體從馬背上摔下去。

在心臟瀕臨著火的前一刻, 馬文才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蘇映秀, 自己可有不妥,為什麼要一直盯著他看,還發笑不止?

隻聽蘇映秀含著淡淡惡劣笑道,“前段時間在書院你我接觸時, 你之所以會表現的一驚一乍,就是因為知道我是女子,害羞不敢與我親近對不對?”

她話裡揶揄之意甚濃,馬文才眼神躲閃,心中發燙,自己的小心思被猜出來了,他隻慶幸蘇映秀不知道春夢的事。

“……對。”馬文才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

蘇映秀神情落寞,苦澀道:“你是在顧忌男女大防嗎?”

馬文才喜歡她的事,蘇映秀已經心知肚明,但她故意曲解馬文才的意思,就是想要逗一逗這傲嬌鬼。

蘇映秀無視馬文才想要解釋的舉動,搶在他張嘴之前說:“兩個人相處交友,看的是對方品性才學,為人處世,這根我是男是女又有什麼關係?隻要我們自己坦坦蕩蕩,無愧於心,一些旁枝末節的小事就彆太在乎了,你說我說的對嗎?”

“坦坦蕩蕩”、“無愧於心”,她說的這兩個詞,馬文才一個都沒有做到。他目光晦澀,臉色發白,帥氣有型的劍眉皺的死緊,他在夢中做出那等孟浪之事何來坦蕩?夢醒後又屢屢在心中回味,還對全心全意視他為知己好友的蘇映秀萌生出得寸進尺的想法,一顆心早已經被私欲灌滿,“無愧”二字無異於諷刺。

馬文才完全沉浸在內疚和自我唾棄中,無法自拔。

蘇映秀注意到他雙眼開始放空,明顯不在狀態,擔心他坐不穩從馬上摔下去,無奈叫他名字,“文才兄?文才兄......”

“啊?對對對。”馬文才漲紅著臉被驚醒,心虛之下忙不迭的應聲。

蘇映秀心裡小人狂笑,但惡趣味一旦萌生,怎麼肯輕易放過他。於是她微微眯起眼瞼,眼角餘光瞥向馬文才冒汗的額頭,意味深長道:“文才兄看起來很緊張,莫不是你對我並非坦坦蕩蕩,而是心中有鬼?”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蘇映秀與他對視,靜默中馬文才開始慌亂。一向機敏聰慧,才高八鬥的他,在這一刻隻會拔高音量,反複用“怎麼可能”,這個拙略的借口,乾巴巴的為自己辯解,不僅沒有說服力,反而更加惹人生疑。

蘇映秀沒說信沒信,也沒有揪著這個問題不放,隻是低笑一聲,眼中透著好奇,“說起坦蕩,我故意欺瞞了你這麼久,你不生氣嗎?”

他怎麼可能生氣,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馬文才把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搖搖頭認真道:“書院規定不招收女學子,如果你沒有隱瞞身份,我很可能會錯過這輩子唯一喜歡……我的意思是合我脾性的……朋友。所以我不僅不生氣,反而很慶幸。”

糾結了片刻,馬文才還是選擇了“朋友”這個萬金油的借口。

目前不適合他將心意和盤托出,再等等。

他狀似不經意地偷看了蘇映秀一眼,小心試探道:“隻是外人不知曉內情不覺得有什麼,但我們自己心中清楚,到底是一起同行同坐,同息同止過。”

蘇映秀眉梢高高挑起,懶洋洋道:“是啊,還住了很久呢!我真擔心與你抵足而眠睡習慣了,以後文才兄你不在我身邊了,我失眠可怎麼辦?”

馬文才胸中激動,神情亢奮,他很想說:“那我們以後就永遠住在一起,就像在書院那樣,我們可以結為夫妻!”但他不敢,怕說出口後,對方沒有這個意思,他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隻要你願意,我馬家的大門始終為你敞開。”馬文才一語雙關,“如果你真的失眠了,隨時可以來杭州找我。”

“一言為定!”蘇映秀笑著衝他舉起右手,兩人在空中擊掌,發出清脆的響聲。

“一言為定。”馬文才感受著掌心柔軟的溫度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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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行共二十四人,除了宰相謝安派來接侄女的一個丫鬟和四個家奴外,剩下的人裡有四個是蘇映秀當初偷溜帶出來的侍衛,還有十二個是蕭衍知道她在嶧山的消息後不放心,陸陸續續派來保護她的。

也正是因為知道她身邊有這些人,謝安才敢隻派遣五個下人來接謝道韞。

負責車隊的左右兩邊,以及打頭和墜尾的就是那十六名大內侍衛。

至於謝家的五個下人,丫鬟在馬車裡陪著謝道韞說話解悶,四個家奴,兩個坐在外麵趕馬車,兩個和其他人一起騎馬。

隻能說不愧是負責守衛皇宮安全的大內侍衛,光憑氣勢就比謝家的下人威武。

他們各個長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穿著深褐色的護衛服飾,腰裡彆著一柄長刀,□□騎著駿馬,目光炯炯有神,銳利地掃視四周的環境。

即使官道上一切風平浪靜,很少遇見除了他們以外的人,侍衛們依然不敢有片刻的懈怠,始終謹慎地保護著主子的安全。

趕路不像遊山玩水,他們走了六天就到了建康,比蘇映秀自己去嶧山足足少了十天路程。

天子腳下的城門口守衛要比彆的地方嚴格,每個人必須要出示路引,然後按要求排隊進城。

但這些都不需要蘇映秀一個公主操心,隻要她身邊的侍衛掏出腰牌在守門官的眼前晃一晃,守衛們不僅不會搜查,還會低眉哈腰、畢恭畢敬地將他們送進去。

京都不比彆個地方,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饒是大家子弟出身的馬文才也看的眼花繚亂。

更何況這裡還是心上人從小長大的地方,所以他看什麼都覺得順眼有趣。不過他表情管理做的好,高坐於馬上儀表堂堂,威風凜凜,隻要不仔細去看他那雙亮晶晶的星眸,任誰都不會發現。

蘇映秀先去送了謝道韞回宰相府,婉拒了對方請他們進去喝茶的邀請,答應了謝王兩家舉辦婚禮時,一定出席祝賀。

看著謝府的紅漆大門在主子進去後一點一點地關上,馬文才抖動韁繩,調轉馬頭,“果然這些護衛都是你的人。”

他雙眼閃爍著光芒,分析道,“從書院到京都的這一路上,我就發現他們對你格外關注,視線從未離開過你身上,比起謝道韞好像更在乎你的安危。如今二十個護衛留下了十六個,看來永安你的家世比謝家還要強大,難不成你是哪位王公貴族家中的小輩?”

麵對他的猜測,蘇映秀俏皮的眨眨眼,賣了個關子,說:“差不多吧,等你到了我家門口就知道了。”然後就帶著他和餘下的侍衛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馬文才看著越走越偏僻的方向,感受著四周越來越壓抑的空氣,越來越肅穆的氛圍,心中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直到前方遠遠出現一座宏偉建築的輪廓,他倒抽了一口涼氣。

然後不敢置信地看向蘇映秀,他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離他們越來越近的皇宮艱難的問道,“那裡是……你家?”

“對呀,大不大?”

“嗬嗬~”馬文才乾笑兩聲,“我想世上再沒有比你家大的房子。”

皇宮—曆代皇帝的家,其規模恢弘浩大,殿宇樓閣崢嶸軒峻,麵積相當於一座建康城。

皇宮裡麵無旨不得跑馬,蘇映秀和馬文才過了護城河,就被神虎門前的侍衛攔住核查身份,馬匹也被下人牽走。

神虎門僅是皇宮外城大門,距離內城大門還有很遠一段距離,如果就靠兩條腿走過去,勢必會四肢酸軟,眼神發眩。所以為了避免大臣們麵聖時搞得狼狽不堪,宮中特彆設了軟轎供大家使用。

一路上顛顛倒倒,這讓騎慣了馬的馬文才覺得渾身不舒服。

轎子在一扇角門前停下,旁邊站崗的侍衛立即上前打起轎簾,蘇映秀和馬文才分彆下轎。

馬文才身上的骨頭被顛簸的酸軟,下意識想要伸展四肢舒服舒服,卻猛然想到這裡是皇宮,一舉一動都要守規矩,趕緊挺胸抬頭擺正表情。

同時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要時刻謹慎恭謙,千萬不能出錯失禮。

這時,從拐角走出來一位穿著黛紫色圓領窄袖袍衫,戴著紗羅帕頭帽子,上了年紀的臉上白淨無須,堆滿笑容。來人見到蘇映秀欣喜地甩了甩架在胳膊上的拂塵,恭敬中透著親昵,行禮道:“公主,可算是把您盼回來啦!”

林海公公,蕭衍宮中的總管太監,禦前大紅人。

蘇映秀對這位五官天生帶著笑模樣的總管挺有好感,寒暄道:“林公公咱們有段日子沒見了,您過得可好?”

“勞您掛念,老奴挺好!”林公公尖細的嗓音透著感恩,神情有些發愁,“倒是皇上和貴妃娘娘因為想您,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這身子……哎,奴婢瞧著是愈發消瘦了。”

“正是因為知道父皇母妃有林公公儘心照顧,我這才敢離家讀書,公公您勞苦功高。”

蘇映秀能說好聽的話捧林海,林海卻不敢真的認下,忙謙虛道:“哎呦呦,公主您可折煞老奴了,伺候皇上貴妃那是老奴的本分,一點也不辛苦,更加不敢居功。”

轉而他看向如一顆鬆柏,筆直挺拔地站在蘇映秀身邊的男子,陪笑道:“這位就是馬公子吧,果然一表人才。”

馬文才禮貌周全地頷首道,“林公公。”

林海態度和善道,“皇上正在書房等著呢,公主和馬公子快隨老奴過去吧!”

林海身為總管太監,皇帝知道的事很少有他不清楚的,他早就知道蘇映秀這次不是一個人回宮,還帶了一位同窗,疑似未來駙馬。

因著蘇映秀在蕭衍麵前很受寵,她的駙馬,林海自然十分上心。不用蕭衍吩咐就將馬文才的背景查的一清二楚,連他在嶧山書院的功課都派人抄寫了一份,隻待蕭衍問起馬文才的情況就立馬呈上去。

兩人一個腳步輕快,一個腳步沉重地隨林公公前去禦書房。

眼瞅著目的地越來越近,馬文才心中打鼓,畢竟是第一次得見天顏,他會忐忑不安都是正常的。

他在心裡寬慰自己,“聽聞當今聖上最喜讀書人,崇詩尚禮,征采才能,一定是位仁慈開明的君主。”

蘇映秀敏銳地洞察到身邊人情緒變得緊張,呼吸急促,於是借著兩人衣袖遮掩,偷偷捏了捏他的指尖,小聲安撫道:“彆緊張,父皇很好說話,有我陪著你呢!”

“我沒事。”馬文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事到臨頭,已經容不得他退縮。不說他本就不是那等懦弱膽怯之輩,更何況他還膽大包天覬覦人家的女兒,不想放棄就隻能努力爭取獲得嶽父的認可。

隻要一想到蘇映秀,馬文才心裡便充滿勇氣。

就算前方等著他的是火山湯海,刀山劍樹,他也要為愛踏出一條平穩開闊的道路,為以後能擁有的幸福掃清障礙。

走在兩旁皆有侍衛把守的遊廊裡,正對著他們的廳堂大敞著兩扇紅漆梨木門,日光洋洋灑灑地落在正門頂上赤金九龍大匾上,鐵畫銀鉤的“禦書房”三個大字,在眾人眼中閃耀著尊貴的光輝。讓進來這裡的每一個人,心生畏懼,不敢冒犯。

馬文才落在最後,跟著林公公和蘇映秀魚貫踏入禦書房。

儘管在內心反複告誡自己要穩重,不要好奇,好奇會害死貓,但他還是忍不住壓低視線,用眼角餘光偷偷朝屋內四周看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尊體型碩大的金龍彝……青釉蓮花甕裡麵栽種著□□朵淡粉色的荷花,與碧綠的荷葉交映綻放,衝淡了禦書房的肅穆氛圍。再然後就是懸掛在牆上的字畫,山水人物,詩經文章,無一不是曆代名家大儒的作品。

馬文才嘖嘖感歎,不愧是皇家禦用。

“皇上,永安公主到了。”林海稟告完就退到書房一角默默侯著。

“父皇!”蘇映秀還未走近便熱情地喚了一聲。

“哼!”蕭衍胳膊倚在麒麟樣式的黑漆小幾,背靠著青緞金線龍紋軟枕,聞言輕描淡寫地看了他們一眼,冷著臉不予回應,視線專注在手中書籍上。

“父皇,孩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您怎麼都不理我,見到孩兒您不高興嗎?虧我在書院的時候天天想您,還因為記掛您有沒有吃飯,在課堂上走神被夫子罰了板子。”

蘇映秀臉皮厚直接無視蕭衍冷酷的態度,自顧自在他旁邊坐下,將白皙細膩的手掌擋在書上,“夫子打的我手心又紅又腫,連筷子都拿不住,半個月沒吃好飯……父皇,您難道就不心疼嗎?”

每天都會收到侍衛從嶧山傳回的密信,並且會逐一打開,對她在書院生活知之甚詳的蕭衍:“……”

明知道她在胡編亂造,可被蘇映秀從小潛移默化,開發出“女兒奴”隱形屬性的蕭衍,還是忍不住發散思維,在腦海裡想象女兒被嚴厲的夫子打手板後,捧著腫成“紅燒蹄髈”的手,哭哭啼啼好不委屈。

這心一下子就軟了。

“真是長了一張伶俐的巧嘴,能言善道,你還會想朕?怕不是已經在外麵玩野了。”蕭衍語氣裡透著酸味,哀怨的眼神盯得蘇映秀直起雞皮疙瘩。

“這次若不是朕提前派人通知你,你能回來?”

蘇映秀一臉乖巧的陪笑道,“怎麼會呢!就算您不讓人告訴我,我也是要回來陪您過節的!”

小棉襖稍微哄了兩句,蕭衍臉上就有了笑容。

蘇映秀再接再厲,用跌宕起伏的語氣和精彩紛呈的詞藻,給蕭衍描繪她在書院的生活,期間蕭衍幾次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親耳聽說她長期霸占書院的品狀排行榜榜首的位置,蕭衍看起來比當事人還驕傲得意,連連向她豎起大拇指,誇耀道,“朕的女兒有狀元之才,勝世間大半男子遠矣!”

“因為父皇學識淵博,是天下第一才子,孩兒從小跟在您身邊耳讀目染,當然厲害啦!咱們是虎父無犬女!”蘇映秀從善如流地拍了拍蕭衍的馬屁,順勢引出馬文才介紹道。

“父皇,說起品狀排行,文才兄每次都與我並列左右,他可是我的一大勁敵,就是因為他總虎視眈眈盯著我榜首的位置,我才那麼努力讀書的,我不能給您丟臉啊!”

“哦?”見女兒如此迫不及待提起另一個男人,老父親·蕭衍心裡滋味難以言表,早就說要幫女兒選一門好婚事,可當女婿人選真的站在他麵前,蕭衍又舍不得了。

他對馬文才橫看豎看,就是不爽!

蕭衍臉上慈愛祥和的笑容收了起來,不急不緩道,“四書五經可學完了?”

如此冷淡疏離的態度,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問馬文才。

馬文才先是左跨一步,又往前走了兩小步,然後屈膝下跪行禮問安,“學生馬文才參見皇上。”

等一套麵聖流程都做完了,這才低眉回答蕭衍的問題,“回皇上學完了。”

“好,那朕就來考效一下你的功課,看一看嶧山書院的教學水平。”

“《春秋·公羊傳·隱公》有曰:何以書?記異也。”蕭衍這是讓他接後句,考察他的背誦情況。

馬文才才思敏捷,立即答道:“日食則曷為或日或不日?或言朔或不言朔……失之後者,朔在後也……”

蕭衍打斷他,轉問:“《尚書·虞書·皋陶謨》寬而栗?”

這段馬文才可謂是記憶尤深,他紅著耳朵本能地往下接背道,“柔而立,願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

蕭衍問:“湛湛露斯,匪陽不晞。”

馬文才答:“厭厭夜飲,不醉無歸。”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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