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窗外,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秦風雙手枕在腦後,雙眼睜得大大的, 眼裡毫無睡意,耳畔是室友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此刻的秦風毫無睡意, 腦海中反複跳躍著和蘇映秀相處的點點滴滴。
從一開始蘇映秀去而複返忽然出現在他麵前, 有她耐心分析兵法陣圖的樣子, 眉飛色舞講故事的樣子、津津有味看書的樣子、枕著手臂打瞌睡的樣子、認真監督他練字的樣子、蹙眉的樣子、嚴肅的樣子、開玩笑的樣子……
最後定格在蘇映秀雙眸彎彎, 唇瓣含笑,細細凝望他的畫麵。
秦風的心驀地漏了一拍。
自從上次講解兵法之後,兩個人就像約好了一樣,默契的在結束每日訓練後重新回到學堂,然後秦風拿出在文課上總結的疑問, 紅著臉向蘇映秀請教。
明明蘇映秀比他的年紀還要小了幾歲,秦風卻覺得她很厲害,比先生們都厲害。
她解釋的話通俗易懂, 講的內容深入淺出,無論多傷腦筋的疑題, 至多重複兩遍秦風一定能聽懂。
不像先生講課, 彎彎繞繞, 艱深晦澀,明明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非要講五句、十句,聽的人頭都大了。
偶爾即使沒有疑難需要解惑,兩個人也沒誰開口說要離開。
每當這個時候秦風會拿出字帖來練字,蘇映秀就在一旁看書,監督他。
若是秦風聽一遍就弄懂了難題, 或者寫的字大有進步,蘇映秀還會給他講曆朝曆代名將的生平事跡作為鼓勵。
蘇映秀的聲音甜潤迷人,講的故事生動形象,過程又跌岩起伏,秦風聽的很過癮,每次都意猶未儘。
“砰砰砰……”
心跳聲漸漸蓋過呼嚕聲。
“唉。”秦風從腦後抽出手捂上胸口。
恰在此時窗外烏雲散開,月華透過斑駁的樹葉,過五關斬六將最後刺破紗窗,落在黑暗裡秦風來不及遮掩的上揚的嘴角。
他想借夜晚隱藏的情緒,卻被月亮出賣。
即使密實的樹葉倒影幫他保留了眼睛那塊遮羞布,但不用猜,也知道此刻那雙眼睛已經變作真正的星河,流淌著迷醉的溫柔。
秦風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告誡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她輕聲細語講題的聲音略略一想,都會讓他心神不定,久久無法安眠。
又一朵烏雲蓋在月亮身上,房間裡,少年的臉頰又紅又燙。
良久,“唉。”
這次的歎息依舊沒有驚動任何人就消散在空氣裡。
隻是少了上次的甜蜜與忐忑。
秦風性格雖耿直憨厚,但他腦子並不笨。
無論是破格招收的唯二名額,亦或是李秀秀(化名)清貴的氣質,還有劍眉無意識的謙卑,無不透露著李秀秀的身份來曆非同凡響。
能做到讓背靠汾陽王的尚武堂都退步的人,當今世上屈指可數。這樣優秀的人,他如何敢有妄想。
四更天了,秦風給自己拉高被角,閉上眼,逼迫自己趕緊入睡,等到五更雞鳴就要起床訓練了。
一夜無夢,蘇映秀晨起醒來精神百倍。
洗漱過後,蘇映秀和劍眉一起來到演武場,開始今天的訓練。
不經意間與秦風對上目光,蘇映秀唇邊的笑意逐漸凝固,細長的眉毛微微蹙起,但很快又舒展開來。
她手上揮刀動作不停,反而越發的淩厲,甚至還帶上了一絲殺氣。
秦風在躲她。
為什麼?
昨天才幫他拿了個乙上,今天就翻臉不認人。如此忘恩負義,難道之前都是她錯看了秦風?
可不對啊,明明昨晚跟他說“恭喜”的時候,還能從秦風眼裡看到對她隱藏的傾慕。
女兒家心思敏感,在秦風總是借著講題偷偷看她,無意識盯著她發呆的時候,蘇映秀就發現了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悄然發生了變質。
日日相處,秦風長得好,性格好,蘇映秀難免不對他生出好感。
當她發現秦風的心思轉變時,沒有選擇拉開距離,也沒有選擇戳破,而是放任其發展,因為她享受縈繞在兩人中間曖昧的氛圍。畢竟以她暗中謀劃的事來看,三五年裡不可能成婚,這段時間正好可以拿來和秦風培養感情。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蘇映秀還是不相信她會看走眼,秦風清正明朗的眼睛不是想裝就能裝出來的。
思考著,蘇映秀雙眸微眯,難道是那傻小子一夜開竅,明了了對她的感情?
可若是開竅了,現在這副對她避之不及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蘇映秀眼中緩緩流露出幾分危險。
秦風一邊訓練,一邊心不在焉的聽著耳旁,郭曖那喋喋不休的抱怨,什麼“起太早、好困、不想動”雲雲。
他腦子裡一直徘徊著剛才無意中與蘇映秀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心臟仿佛被無形的大手綁了個千千結,煩悶、竊喜、激動、忐忑、糾結、遲疑、痛苦、自卑等等,無數種情緒翻騰來翻騰去。
沒留神,鋒利的刀刃差點砍中他的大腿,這驚險的一瞬將秦風嚇了一跳。再不敢胡思亂想。
結束完訓練,眾人三五成群向飯堂出發。
在秦風猶豫是否像往常一樣和蘇映秀一起走?
蘇映秀則因為氣秦風看她像見到鬼一樣,故意目不斜視從他身邊經過,完全無視了他欲言又止的眼神。
吃飯的時候,蘇映秀也沒有像以往一樣跟秦風坐一桌,而是拉著劍眉加入了楊弘微和李修文。
當皇帝的不能獨寵一人,武將有了著落,文臣也不能落下。
秦風暗含期待的目光,在蘇映秀端著飯菜坐到楊弘微對麵,與他們言笑晏晏的時候,漸漸黯淡下去。以往覺得好吃的飯菜,現在吃起來卻味同嚼蠟。
楊弘微和李修文對蘇映秀的突然加入,眼神是不加掩飾的驚訝,所有人都知道最近蘇映秀和秦風走的近。隻要沒有訓練,兩人幾乎形影不離,要不是他們態度坦蕩,早就有人傳閒話了。
李修文是知道蘇映秀的真實身份,對蘇映秀的態度一直不遠不近,雖然沒上趕著討好的意思,但此刻見蘇映秀坐過來,他難免有些緊張,下意識挺直脊背,宛如一棵小白楊。
“聽說楊相抱病告假了?他老人家現在身體怎麼樣,嚴不嚴重?”
蘇映秀有心奪位,即便身在尚武堂,也能知曉洛陽城內大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