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多雨,窗外漆黑的天籠罩著潮濕的霧氣。
秦冽拄著拐杖進來臥室時,雲野剛喝下一碗苦澀的藥湯。回眸看向丈夫,燈光下男人蒼白的臉浮著醉態的紅。
他知道,一定是秦冽殘肢的患處又劇烈疼痛了,才會借著酒精來麻痹神經。
結婚一年多來,每逢陰雨連綿的天,秦冽的日子都不好過。聽管家林叔說,秦冽的幻痛程度屬於比較強烈的那種,截肢後沒少吃止疼藥。
雲野拿來暖水袋,想通過熱敷減輕他的疼痛。顧忌秦冽的自尊,他從不敢主動碰觸他的患處,因此隻遞到他的麵前。
秦冽靠在沙發上,襯衫的領口鬆垮,露出瘦得驚人的鎖骨。
抬手整理衣襟時,隱約可見他腕上的黑色手表,和這臥室裡灰色元素一樣,整個人都冷冰冰的。
雙眸緊閉著,他啞聲對雲野說:“你幫我吧。”
雲野低聲應下,動作輕柔地卷起男人空蕩蕩的褲管。
秦冽的右腿隻剩下很短的一節,連假肢都沒辦法做。雲野當然有看到過他的殘肢,但這不足以消弭他之後所見的每一次心疼。
熱水袋敷在殘肢上,雲野抬起頭,看他眉頭緊鎖,似在竭力克製痛楚,猶豫出聲:“需要我幫你拿止疼藥嗎?”
幾秒後,秦冽才睜眼,目光有幾分迷離看向他。
這個男人長了一雙很深情的眼睛,當他專注盯著誰的時候,會讓人有種窺探到愛意的錯覺。
雲野從不敢和他對視,微微直起身,正想去幫他倒水,秦冽忽然長臂一伸,將他整個人攬過去。
心跳在那個刹那仿若漏了一拍。
“你的手好涼。”秦冽低喃,滑入他的指縫,“幫你捂捂。”
雲野單純以為他隻是想幫他暖手,下一秒秦冽卻閉上眼,慢慢朝他傾身而來。
在秦冽的唇觸碰上他的那刻,雲野聽見了來自胸腔震耳欲聾的聲響。
自結婚以來,他隻親吻過他的額頭,都是克製而有分寸感的。從不會像此時,舌尖攻破他的牙關,強勢探入,掠奪掉他全部的氧氣。
距離那麼近,他能聞得見他身上青鬆般冰爽的氣息,也能感受到他鼻翼間灼烈的熱氣和粗重的呼吸。
溫潤的男人褪去斯文的外殼,無所顧忌。
雲野哪有接吻的經驗,被迫承受他給予的全部,連換氣都不會,臉憋得漲紅,好似上岸後快奄奄一息的魚。要不是秦冽的手掌箍住他的後腦勺,他隨時可能倒下去。
房間裡的熱潮如燎原的火星般蔓延……
不覺中,雲野扯掉了秦冽襯衫上的一顆扣子。
他的手扶在他的腰間,無意識地遊走。
“喜歡我這樣親你嗎?”喑啞的語調從男人的喉嚨溢出,夜裡扯出幾分纏綿。
他身上帶著酒氣,領口被他扯得淩亂,唇角勾著漫不經心的弧度,很有斯文敗類的氣質。
雲野染紅的臉是最好的回答,心跳快到趨於失衡。
秦冽的吻技不見得多好,偏偏那種無畏無懼的莽撞最深入人心。
燈光下,雲野看見他多情的眸凝視著他在親吻,似乎不願放過他臉上任何一處細微的神情。
雲野如枯潭般的心突然有了生機。
可飛向雲端有多爽,墜落之時就有多狠。
在他被撩撥至頂峰之時,秦冽猛然推開了他。
隨之,他柱起拐杖,身形看起來有幾分狼狽地衝進了洗手間。
雲野怔坐在沙發上,恍惚數秒,回想自己如同夢境般觸碰到轉瞬即逝的手感,眼前漸漸浮上霧氣。
原來他沒猜錯。
秦冽一直不碰他的原因大概就是生理器官也受了傷,隻能維持短暫的時長,不能像正常男人一樣。
想到這些,雲野的心口處傳來一陣窒息般的悶痛。
他無法想象秦冽那樣一個曾活得瀟灑桀驁的男人,要如何麵對如今困窘的處境。
在這大彆墅裡有一間房,是秦冽專門留出來的,用來擺放他曾經獲得的無數榮譽。
雲野無意中闖入過一次,透明櫥窗裡,金色的獎牌和水晶獎杯璀璨奪目,象征著秦冽曾揮灑過熱血的青春。
他那麼熱愛賽車,結果卻因為賽車害了自己的後半生,也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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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那晚,雲野和秦冽默契地絕口不提,依舊和往常一樣相敬如賓,平淡而和諧地相處。
一次親吻對他們的關係沒有任何改變,也不知是不是雲野敏感,反而覺得秦冽對他的態度更冷漠了。
對於被動的性格來說,積極的能量感是由對方所提供的,但凡察覺到對方一丁點的負麵情緒,他會立刻原地變身成國家一級退堂鼓選手。
雲野近日來身體狀況也不太好,秦冽讓他待在彆墅裡好好休養,他聽從他的安排,日常就是做些手工類陶養身心的活兒。
日子過得還是比較舒心的,除了經常性的心口疼、咳嗽,不得不每天掛針,還有就是他的養父母隔三差五地來找他。
每一次,他們都是打著探望的名義,來找雲野解決公司的麻煩。在扶持親生兒子上位之後,他們便將雲野這位養子一腳踢開,唯恐他再惦記公司的利益,威脅親生兒子的地位。
然而,親生兒子根本不是經商的那塊料,好好的公司被他搞得一團糟,經營得烏煙瘴氣,總留下爛攤子給父母來解決。
養父母看出雲野的重要性了,想請他回公司,當個“輔佐大臣”,被雲野一口回絕,那他們遇到棘手的問題,隻能腆著臉來找雲野,打著養育之恩來進行道德綁架和要挾。
雲野明白自己有個致命缺點,就是過於心軟。儘管知道養父母對他從未有過真心實意,但畢竟似他們為親生父母相處多年,他還是狠不下心拒絕他們的請求。
愛自己親生的兒子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反正隻是在背後幫忙出謀劃策,反正是為了還他們的恩情……
每次,他都以這樣的想法來勸解自己。
說到底,也不過是為自己得不到他們的愛找一個平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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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野三十三歲生日的這天,距離他和秦冽兩周年的結婚紀念日還有一周。
秦冽在錦城出差,據他親口說這次要去十多天,下周才會回來。
午睡起床後。
雲野拿起手機,隻有他多年好友謝嘉耀發來的生日祝福,而和秦冽的消息列表還停留在他之前回複的一個表情包。
自己的生日沒被丈夫記住,難免失落。不過現在才剛下午四點,說不定秦冽現在正忙得不可開交,晚上才會發來。
抱著這樣的期待,雲野回複了謝嘉耀。
[就隻有一句生日快樂?你小子不夠誠意啊。]
謝嘉耀幾乎秒回。
[急什麼,禮物還在半路上呢。]
[今天能到嗎?]
[你都嫁給秦冽了,還惦記我這仨瓜倆棗呢?到時彆嫌寒酸。]
雲野笑著打字,手指戳在屏幕上,還沒點發送,一通電話突然打進來。
笑容凝固在唇角。
雲野已經猜到他的養母打來這通電話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