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野的低落顯而易見。
秦冽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他的意思,關於那句話,他隻是單純提醒他,除了自己以外,彆拿其他人太當回事,更彆對任何人抱有期待。
白天他親眼看著雲敬對他的辱罵,家人的詆毀傷害力有多強,他最清楚,雲野心裡必然不會好受。
如果真能做到坦然麵對一切,不往心裡去,那是最好,倘若不能,將會持續陷入壓抑的怪圈裡,掙脫不出。
看他低頭不語,秦冽薄唇微動了下,最終也沒解釋。他說出去的話,從來不管彆人理不理解,認不認同。
"疼就彆忍。”說完這話,秦冽便轉了身, “我讓彆人送你去醫院。""不用了。”雲野一口回絕,“已經沒事了。"
他站起身活動下身體,路過一麵鏡子,看到自己蒼白如紙的臉。秦冽不會因為他的身體而緊張了,何必自取其辱。雲野這樣想的時候,秦冽正暗中觀察他。
他剛剛那個狀態,不像是裝出來的。雲野演起戲來的時候,雙眸會特彆靈動,透露出一股狡黠,而這次是黯淡無光的。
看他身材如此清瘦,想必身體素質也不會太好。
秦冽不著痕跡收回視線,坐回到沙發。
房間裡仿佛被按了靜音鍵,隔絕了外麵的喧鬨。
秦冽看起來沒有想和他聊天的打算,雲野無事可做,隻能拿出手機玩幾局小遊戲。[雲野,你在家嗎?上次的bug我修複完成了,剛好路過你小區門口,給你看下?]手機上方彈出一條微信消息。陳暮洲發來的。
[陳哥,我到廈城這邊玩了,等我回去再找你看吧。]陳暮洲幾乎秒回,這次發來的是一條語音:
“那你玩得開心,回來聯係我,如果需要司機,我可以去接你。”雲野沒想到手機音量那麼高,點開後瞬間打破了周圍的寂靜。當然,他也不覺得尷尬。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話,秦冽聽見就聽見唄。
[好,謝謝陳哥,有需要會找你的。]
雲野的態度一直很客氣。
他不會一口回絕彆人的好意,因為促進友誼的最好方式就是“相互麻煩”。太見外的話,反而顯得生疏。
秦冽坐在那兒,還在喝咖啡。像是沒聽見那條語音,神色自若,並無任何
特彆的反應。
看吧,他都不會吃醋。雲野無奈蹙眉,繼續去玩他的小遊戲了。
咖啡不知不覺中喝了大半,苦澀感充滿了整個味蕾。
眼看著快要到上場時間,秦冽站起身,說他該換衣服了。言外之意,是讓雲野出去。
"你換你的,我保證不偷看。"
雲野把頭轉過去。
秦冽無奈皺下眉,真沒趕他出去。
從袋子裡拿出皮外套穿在身上,接著手搭上皮帶,準備換褲子。
他這一身賽車服是藍白相間的,十分清新耀眼的顏色。
雲野能聽得到背後傳來的寒寒窣窣的聲音,他很想回過頭去看一眼,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彆那麼沒骨氣。
秦冽全身上下有哪裡是他沒見過的?有什麼好稀奇的?他將求來的平安符從口袋拿出來,放在手心,在考慮要不要送給秦冽。
已經被拒絕過一次,當真拿不出手了,何況他剛剛還說過那樣的話,提醒他不要太拿自己當回事
如果還恬不知恥上趕著他,那當真是沒自尊心了。
拉上褲鏈,秦冽又看了眼雲野,他身形筆直地坐那兒,當真沒回過頭看他。
戴上手套,秦冽低頭扣好,抬眸見陳瑞跟個鬼似的在窗外衝他招手,提醒他該出發了。踱步到雲野身旁。
他不知道在想什麼。整個人一副雲遊天外的狀態。
“走了。”秦冽打個響指,拉回他的思緒, “電視可以看現場直播。”他言外之意是他可以留在這兒。說完,秦冽眸光向下一掃,看到雲野掌心裡黃色的小木牌。
"這什麼?"他夾在指尖拿起看了眼。
雲野還沒回答,秦冽又開口: "送我的?收下了。"
"………"會不會太不客氣了點。
靜默數秒,雲野的叛逆心起來了,嘀咕:“我又沒說是給你的。”秦冽的指尖點了點, "上麵刻著我名字。"
尷尬了。
雲野心底的小人哭泣咬手絹。怎麼能表現得如此白癡呢!
秦冽打量著這個平安符,倏爾笑出了聲,"雲野,你夠
迷信的。"
作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秦冽向來是不信牛鬼蛇神類的事物,也不覺得真的會有神明能庇佑他。雲野沒說話。心想我哪裡是迷信,分明是愛你啊。
秦冽將平安符放在了胸口處。左右也就是個不占地方的小玩意兒,帶著還怎麼了?
雲野目送他的背影出了門,心臟突然又悶痛了下。
他還是坐立難安,飛奔著跟在後麵跑出去,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他的眼底有掩飾不住的擔憂,指尖都泛起白, ”真的要去嗎?"
回過頭,秦冽看著他的眼睛,眸色複雜。
雲野的恐懼不是裝出來的,他每次看他玩賽車都會表現出一副生怕他出事的樣子。
“秦冽。"雲野的唇瓣在抖,他好怕這是最後一次叫他, “你的生命一定要排在比賽前麵,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記得安全第一。"
秦冽對上他殷切交代的目光,潛意識想安撫他的情緒,唇角囂張上揚。
"彆不相信我的車技。"
"我知道你很厲害,但……不要為了贏得比寒而太過激進。"
"老子要比就要拿第一。"他拂開雲野的手,語氣裡的堅決已充分代表了他的態度。為了賽車,他願豁出一切,甚至是生命。雲野從前不知,他對賽車的熱愛竟癲狂到這種程度。難道隻有受過傷,他才肯放棄嗎?
作為最後一組上場的選手,秦冽備受期待。
雲野如機器人般坐在電視機前,木訥地看著他上車、戴上頭盔,發令槍響後,如離弦之箭一般加速向前疾馳。
這場比賽,雲野完全看不進去,整個人完全處於靈魂失蹤的狀態。
秦冽的車速很快,如流星般來不及捕捉,四條跑道,唯有他衝在最前麵,遠遠甩開了其他選手。過每一遍彎道,他的重心都會傾斜壓低,好像要摔出去,看得雲野直皺眉。
很快,摩托車衝上了盤山公路,距離懸崖處越來越近,雲野不自覺又想起夢境的內容,兩隻手緊緊攥住,心中不停在祈禱:秦冽,你千萬不要有事。
現實與夢境在撕扯,雲野的汗順著頰邊滑落,想看又不敢看。
經曆過
一次生離死彆的人太懂那種天人永隔的滋味了,他不想再承受那種痛苦。山上的風呼嘯,頭盔下,秦冽的雙眸如鷹梟那般,堅定有力。藍白色的賽車服在黑暗中十分耀眼,如一道移動的風景線。
看到他加速衝上山頂,以一個華麗漂移要從懸崖邊駛過,雲野在無意識中猛然站起身。
這個彎道太難了,摩托車傾斜至九十度,秦冽的身體幾乎與地麵平行,就這麼危險的時刻,他還沒有減速,一路摩擦帶閃電衝了過去。
當看到秦冽的車穩穩駛過懸崖這道關卡,往山下俯衝,雲野緊繃的身體如雪糕融化般,一下癱坐在地上。
誰也看不見,他望著電視,又哭又笑。
眼眶紅得像是充血,但整個人卻洋溢出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積極氣場。
秦冽完美跑完了全程,僅僅用時十多分鐘,是現場的賽車手裡用時最短的,毫無疑問的冠軍。
雲野的淚水從臉頰滑落,滴到衣服上,他伸手抹去又一次從眼眶湧出的淚,一掃從昨晚到現在的陰霾。
"冽哥,恭喜!!""你太牛掰了我的哥!!"“秦冽,你是我偶像!!能不能來張合影?”
頒獎儀式結束後,秦冽手拿獎杯捧著鮮花下台,周圍的人一擁而上向他道賀。
從秦冽的臉上完全看不出喜悅之色,他的神情依舊冷酷,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對周圍人的熱情也沒理會。
走在他旁邊的人都在給他拍照,錄影,秦冽從人群中走出去,突然命令一聲, "手機都給我收起來。"
他的聲線很低,卻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陳瑞對其他人擺擺手, "都聽冽哥的,收了吧。"
秦冽將鮮花隨手塞給旁邊的人,讓唐境澤替他拿著獎杯,然後徑直走向了WK車隊。
他們車隊有兩名賽車手參寒,結果連前五名都沒擠進去,這會兒正像敗家之犬似的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回府。
秦冽長腿一邁,走到了幾名隊員的中間。看他氣勢洶洶,他們的隊長不解皺起眉, "秦冽,你有事?"
兩個車隊不在一個城市,關係也不是多好,問話的語氣都很不善。
秦冽沒搭理他,走到那位正心虛得瑟瑟發抖的人麵前,
揪住他的衣領,一把將其拉了出來。同隊的人見他二話不說就動手,紛紛站出來,質問他要做什麼。
秦冽向來是不屑於解釋的,他鬆開手,威脅的眼神瞪著那個男人,問他是自己走還是被他拖著走。
仗著有自己的隊友在,這個男人也很囂張, "我認識你嗎?"
“冥頑不靈。”秦冽冷笑了聲,動作迅速鉗住他的胳膊,反手狠狠一擰, "你他媽的走不走?"
"秦冽!"WK的隊長大吼,這也太不把他們放眼裡了, "有什麼事兒不能好好"
“你們怎麼不問問他做了什麼齷齪的事兒。”秦冽的目光冷得要殺人, "今天不跟我走,這事兒沒完。"
他們都是了解秦冽脾氣的,知道他這人較上勁有多狠,何況他背後的靠山還是秦家。看起來,鄒凱把秦冽得罪得不輕,今天要是不賣他個麵子,那就徹底結了仇了。
隊長假裝猶豫了下,看向躲在一旁的那位隊員, "你既然得罪了秦冽,就跟他去一趟吧。"鄒凱擰著眉,還不情不願的,但在場的人都勸他去,他也隻能同意。
“冽哥跟他起什麼衝突了?”陳瑞快步跑過來問。
唐境澤搖搖頭, "能讓秦冽不顧重要場合大發雷霆,一定是天大的事兒。"看到鄒凱灰溜溜跟在秦冽的後麵走了,唐境澤拍拍陳瑞的肩膀,"go,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時間已近深夜,雲野在休息室裡待了很久很久,等得快要睡著了。
他昨晚沒睡好,又被重壓折磨了一天,實在是撐不住了,窩在小沙發上,身上蓋了條毛絨絨的薄毯,準備眯會兒。
迷迷糊糊快要見周公的時候,忽然警覺地聽見了開門聲。
雲野倏地睜開眼,果然是秦冽回來了。
看到他解著賽車手套闊步走進來,他困倦的大腦沒思考太多,像一隻輕盈靈動的蝴蝶,撲騰著翅膀就朝他飛奔過去。
秦冽毫無預兆地被人抱個滿懷,動作瞬間僵住。雲野太過激動,沒控製住力道,把他撞得後退兩步。
聞見秦冽身上青鬆般舒爽的氣息,雲野的心裡好踏實,滿是依賴地在他胸膛蹭了蹭,低喃著祝賀
他拿下冠軍。
秦冽錯愕低頭,隻看得見男生的發旋,他矮他半頭,發絲蹭在他鼻尖,癢癢的。
在秦冽身後,陳瑞的嘴巴張成了“O”型。扯了扯唐境澤的胳膊, "還真是嫂子啊?"
唐境澤無聲聳肩,眼下的情況他也看不太懂。
"難怪一領完獎都去找人算賬,原來是為了雲野。"
“嘖……都抱了多久了,還沒推開人家呢。”陳瑞摸著下巴,他話剛說完,秦冽像聽見似的猛然拉開了雲野。
麵前的男生眼眶紅紅的,黑眸被水浸泡過一樣,像是哭了一場。秦冽薄唇微動,想問又沒開口。
下一秒,他回身將鄒凱拉進來, "給你爹道歉。"
看到昨晚企圖非禮他的男人,雲野嚇一跳,出於本能往後退了步。
沒想到自己的聲音會嚇到雲野,秦冽從嗓子裡溢出一聲輕咳,對著鄒凱的膝蓋窩踢了腳,沒再說話。
他用了十足的力道,疼得鄒凱“嘶”了一聲,心想惹到秦冽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老子讓你道歉,沒聽到?"秦冽摘下賽車手套,啪地甩到他頭上。
他慢條斯理地仰起下巴,眼瞼低垂睨著他,蒼白脖頸微微抬起時看得到隱約的青筋。“我……我很抱歉。”鄒凱擰著眉,明顯不服。
“嗬。”秦冽眯起狹長的眸,唇角帶著冰冷的笑意,"你媽沒教過你道歉要說什麼?"鄒凱冷得一哆嗦,餘光瞥見秦冽的臉,恐懼更是從心底湧上來。他活動著手腕,神色慵懶地望著他,姿態放鬆,像是看著掌心裡獵物徒勞掙紮的猛獸。
桀然冷傲得像從天而降的神。
鄒凱被秦冽按下腰,不得不屈從地嘟噥了聲, "對不起。"
雲野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狀況,秦冽低吼一聲, "給我走點心。"
"對不起!"鄒凱拔高音調,認認真真又重複,這次清楚多了。
雲野還處於狀況外。他沒想到比賽結束後,秦冽會第一時間幫他出氣。
原以為這事兒已經翻篇了,吃過的虧也就算了,卻不想他還幫他記著。
雲野怔愣間,秦冽犀利的
視線掃向他, "你想怎麼處置?"
“啊?”雲野茫然,"道過歉不就好了嗎?"
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秦冽索性直截了當問: "他碰你哪兒了?"
雲野的臉泛起紅。雖然知道現在不是該花癡的時候,但秦冽問這句話的樣子真的好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