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越說越誇張,雲野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讓他快彆煽情了。
陳暮洲漸漸噤聲,但還是忍不住強調了句: "你在我心裡,真的挺厲害的。"雲野並不覺得,
他是因為死過一次才能這般灑脫,前世的他過得也糟糕透頂。
和那位姓袁的律師聊了四十多分鐘,他看了雲野那日偷錄下來的視頻,以及他自己書寫的成長經曆,之後
語氣凝重地說: “你想和養父母解除親子關係並不難,但也僅限如此,沒辦法爭取更多的利益了。"
“我不要他們的錢,隻想和他們再無任何瓜葛。”雲野的語氣十分堅決。
“如果隻是這樣的話就簡單多了,我這邊向法院提起訴訟,有他們苛待的證據證明,無論你養父母那邊是否同意,都能解除。"
雲野若有所思點點頭,他還有最重要的問題沒問。
“那天我無意聽到他們聊天,說我是買來的,當時事發緊急,我走過去時他們已經說完了這句,都沒來得及錄音。”雲野神情嚴肅,直截了當問:“如果我想起訴他們買賣兒童,需要收集哪些證據,他們又能被判幾年刑?"
聽完,袁律師沉默了。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神情儼然有些為難。陳暮洲看出來,讓他不必有顧慮,直接說就好。
袁律師點下頭,看向雲野, “先聲明,我不是想故意潑你冷水,但你想以這種罪名起訴養父母,勝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首先,目前關於拐賣兒童罪的法律不算完善,我國近五年來,每一年會有二十多萬兒童失蹤,被拐的概率占到□□成,這是一個非常龐大驚人的數字對不對?在如今互聯網如此發達的年代,人販子都能如此猖狂,了無蹤影,那你試想下,推到二十年前,他們又能留下什麼證據?那時都是麵對麵用現金交易,監控也不密集,如果你真是被拐來的,除了找出目擊證人或者人販子讓他們提供證人證詞,那就隻能由你的養父母本人親口坦白,但他們一定不會這樣做的。"
袁律師所說的這些,雲野當然有想過,法律是要講究充分的證據,不能隻聽人的一麵之詞。
“我如果能找到親生父母呢?他們能告嗎?”
袁律師無聲搖頭, “告不了,你親生父母也不能證明他們是買家,因為你養父母大可以一口咬定你就是在垃圾桶旁撿的,他們並不知道你是不是被人販子拋下的,沒有證據表明他們和人販子進行了金錢交易,就無法判定他們是買家。"
聽完袁律師的話,雲野斂下眸。
他靜靜思考了幾秒,忽然想起來楚思玲那句話裡被疏忽的重點。
她說當初是因為奶奶迷信,覺得先抱個小男孩到家裡壓著,會對後麵出生的孩子好,才
同意買個孩子回來養著的。
奶奶最愛信奉牛鬼蛇神,她活到七十三歲,那年雲野剛滿十一歲。在他腦海中,還隱隱記得她老人家去世前總愛去天清山拜一位叫“明君”的女大師,不是請人開符咒,就是讓人幫忙驅鬼。
既然她那麼信任“明君”,會不會當初就是聽了她的建議去買的孩子?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一定知道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隻是,奶奶去世都七年多了,那位大師現在還活著嗎?不確定的事情,雲野暫時先不講,他想等打聽到大師目前的近況,再另做打算。
和袁律師不知不覺聊了一個小時還多,他那邊接到委托方的來電,匆忙道彆,之後火速離開。雲野坐在窗前看外麵的日落,彎曲的食指無意識在桌麵輕點著,似有心事。
陳暮洲定定望著他,問他在想什麼。
“想得亂七八糟。”雲野收回視線,問陳暮洲,“你覺沒覺得我們霖城那邊的人很迷信?”“怎麼了?”
“就是信奉神明的特彆多,有些人信到無論要做什麼事,都得先請示,將其安排視為聖旨。”“你怎麼突然想到說這個?”陳暮洲看他眼珠圓溜溜,不由一笑。
雲野將保留的話告訴了陳墓洲,他聽出來他的打算,不由讚揚,“你頭腦挺靈活啊,這的確是個突破口。"
"是突破口沒錯,但人家大師有修為,每天想見她的人絡繹不絕,排不上號,能把我這樣初出茅廬的小男孩放眼裡?我可能連人家的麵都見不上,就被轟走了。"
“沒試過怎麼知道不行?說不定選擇抱你回家也是那位大師的授意,這樣的話,很有可能大師會清楚你親生父母的下落。"
聽聞,雲野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自然也想過這個可能,但心裡有種恐懼彌漫著,讓他不敢麵對。
他很怕自己是被父母主動放棄的,很怕他來到這個世界是不受歡迎的.…
“什麼大師?說她是害人精才對。”雲野氣憤吐槽,“沒有買家,也就不會有人販子,她給人指路讓人去買孩子,喪儘天良!而且這種情況肯定不止雲家一例,那她肯定拆散了很多家庭,警察怎麼不去抓她?"
“這個社會的黑暗麵太多了。”陳暮洲安撫地拍了下雲野的肩膀, “我們不能因為掉入深井,就喪失了追逐光的勇氣,眼前越是黑,
我們就越要驅散它,讓光明照進來。"
雲野看到了陳暮洲眼中的堅韌。
他忽然想到他的一次訪談,說起他設計的初心,就是想造出一個沒有殺戮、血腥、暴力,但玩起來也能讓人很爽的遊戲。
這難道不是他在努力奔向光明嗎?同樣,他也為這個社會帶來了光明。
怔然間,雲野又領悟到重生更深層麵的含義。
也許他也該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去驅散那些不為人知的黑暗,不管他能做到多少,起碼活得比前世更有意義,無愧於這一世。
到學校後,雲野去了圖書館,打算看會兒書再回宿舍。
周宇暫他們三個都回家了,這幾天隻有他一個人在,半個月以來習慣了每天吵吵鬨鬨的生活,突然安靜下來,他光是想象都會感覺不適應。
找了本國內的記敘文著作,其講述的內容便是關於拐賣,記載了上百個經典案例。雲野剛翻了幾頁,手機屏幕忽然亮了。
他以為是推送的新聞,隨意瞄了眼就要收回視線,卻在看到內容後,眸光瞬間定格。秦冽:[小貓接回家了,你要看看嗎?]
雲野緩緩合上書,還沒回,對方又發來下一條,這次是貓咪的照片。
它的小腦袋查拉著,趴在軟綿綿的墊子上,眼睛半睜不睜的樣子,看起來很愜意。
在它的背上,還有一隻修長漂亮的手,指甲修剪得圓潤,好像在為小貓撓癢癢。
小貓很佛係,貓的主人卻不甘被忽略地強勢出鏡。
雲野的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窗外的夜色看起來似多了幾分溫柔。
他故意沒有秒回,站起身準備去還書。三分鐘後。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我喂它貓糧為什麼不吃,是不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