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第一反應是她哥過來了,因為她哥哥信裡寫了好幾次過年要請假,現在距離過年已經不足一月了。
林夏很高興,以為是哥哥請下來了假。
但是到門口接待室那裡,她看到了自己母親正拘謹地坐在裡麵,端著一個茶缸慢慢喝著水,眼神期盼地看著窗戶外麵。
林夏的眼圈立馬紅了。
“娘!”
“夏夏!”
方英秀立馬放下茶缸站起來,看著林夏也是激動得眼裡一直閃爍著淚花。
林夏立馬跑過去抱住她。
“娘,您怎麼來了?您怎麼過來的?”
“坐火車來的。你不是說想我了嗎?正好現在沒事,過來看看你。”
方英秀輕輕拍拍林夏的背說:“好了,都是大人了,快起來吧,彆讓你戰友們看笑話。”
林夏悄悄抹了下眼睛鬆開方英秀,“哼”了一聲:“我抱我娘,她們笑話我什麼啊?”
方英秀摸摸她的頭:“又小孩子氣了。”
林夏靠在她脖子上扭了扭:“在娘麵前,我就是小孩子啊。娘,你吃飯沒有?”
“吃了,你們團長讓戰士給我送的食堂的飯菜。你們的夥食真好,有菜有米還有湯。”
林夏雖說早就習慣了部隊的飯菜,但讓她說部隊的飯菜好吃,她還真說出來,隻能說可以填飽肚子。
但是對於經曆過三年□□的她娘,能吃飽,就是最好的夥食了。
“娘,明天我帶你去國營飯店,吃更好吃的。”
方英秀打了她一下:“去什麼國營飯店,又亂花錢!”
林夏不準備改變主意,她娘好不容易過來一次,她現在又掙錢了,不帶娘吃頓好吃的,她自己心裡都難受。
“對了,這是我從家裡給你帶來的。我拿著肉票早早排隊買回來的豬後腿,你不是最愛吃我給你醃的鹹肉,拿著和你戰友一起吃。還有你喜歡吃的乾槐花、地瓜乾……”
方英秀從旁邊的蛇皮袋子裡,掏出來一堆東西。她說一樣,林夏的鼻子就跟著酸一下。
這麼多的東西她娘就這麼扛著從z市過來,得多累啊。可是她沒有說一句東西重的話,全是在說,這個她喜歡吃,那個她喜歡吃。
林夏聽著,心裡說不出來的感受,又甜又酸又苦,這樣毫無保留的母愛,林夏從前世到現在,也就隻從她娘身上體會到了。
方英秀拍了拍醃製好的後腿肉說:“這鹹肉你沒法自己做著吃,讓炊事班的同誌給戰士們做了當加餐吧。今天我來你們部隊,戰士們熱情得很,又幫我拎行李,又幫我倒茶的。他們還可愧疚,你沒回來確認不了身份,他們沒法帶我去裡麵看看,隻能在這裡坐著。”
林夏聞言,心又揪疼了下。
“行啊,我的戰友們吃到您做的鹹肉,肯定高興壞了。”
林夏把肉給團長,讓她幫忙帶去炊事班,她先帶著方英秀去軍區招待所。部隊的招待所,家屬探親住宿是不要錢的。
周團長一早和招待所的乾事打好了招呼,林夏母親入住屬於文工團安排,進去就可以入住。
兩個人一間房子,但由於人少房子多,所以方英秀單獨住一間。
“娘,你準備在這裡待多久?”
林夏幫著方英秀收拾床鋪問。
方英秀抖抖被罩,看被子舒展了,說:“待幾天,等你哥哥過來了就走。”
“哥哥也要回來嗎?”
方英秀滿臉開心地點頭:“他被準了一個月的假期,說要先來看你。我一琢磨,咱娘倆也快兩年沒見麵了,不如我先過來看看你,等你哥過來了,再和他一起回家。”
林夏沒想到還有驚喜,臉上的笑容根本控製不住:“哥哥什麼時候過來?”
“就這幾天,我也不清楚具體的時間。”
方英秀知道林夏去海市學習,林夏一到海市就給她寫信了,連坐多久的車,坐車遇到的各種人都和她說。
所以方英秀一推斷,大致知道林夏什麼時候能回文工團,也算好坐火車的時間,排隊買到票就過來了。
這一路上,她把自己收拾得蓬頭垢麵,就怕遇到小偷什麼的。
可能她看起來太窮了,沒有小偷光顧她。
但林春隻說請下來假期,實際並沒有說什麼時間出發,所以方英秀對於林春到來的時間也摸不準。
林夏不再問了,對於接下來的日子充滿期待。
收拾好東西,林夏想帶方英秀在她們軍區逛逛,讓她娘看看她在軍區的生活。
但是她既然從歌舞團回來了,就得遵照文工團的規矩行事,下午的訓練要麼請假,要麼去上。
文工團不如歌舞團自由些,請假也有嚴格的規章製度,一個月的名額也是有限的。
剛剛讓她親自帶她娘來招待所,已經是團長對她的寬容了。
不過林夏一想自己幾乎沒請過假,存了很多假在團長那裡,她娘在的這幾天,她想多請幾天。
她這樣想著,站起來說:“娘,我去找團長請個假,下午帶你在我們軍區轉轉。”
方英秀立馬拉住她,皺著眉頭不讚同地說:“請什麼假?你好好去訓練!”
“可是娘,我想多陪一會兒你啊。”林夏抱著方英秀的胳膊像小時候一樣搖著。
“那也不行!”方英秀寸步不讓,“你要是請假陪我,我現在立馬就走!”
林夏看方英秀,她臉上沒有一點笑容,顯然不是開玩笑。
林夏知道她娘的心思,不想因為她耽誤她的工作。可是把方英秀一個人放在這裡,她也不放心啊。
“娘,我不差這點訓練,我團長經常誇我呢。”
方英秀依舊不鬆口,語重心長說:“夏夏,你不能因為團長誇你幾句,你就態度不認真了,你必須端正你學習的態度。”
方英秀拗起來,林夏也拿她沒辦法,隻能讓她自己待在招待所好好休息,她先去訓練。
林夏到練功房時,周清還有些驚訝。
“怎麼不多陪會兒你娘,回頭再補假也行。”
林夏情緒不高地搖了搖頭:“我娘不讓我請假。”
周清也是第一次見到林夏這模樣,在心裡笑著搖了搖頭:不管平時多成熟,見到父母就原形畢露了,還是個孩子呢。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說:“你娘是個識大體的人,來訓練吧,彆讓你娘操心。”
林夏點點頭。
周清先聽了下林夏的學習成果,讓她很驚訝,林夏又進步了。
以前林夏唱歌時的情感,是靈氣和匠氣同時存在。
不過因為她還在對歌曲技巧進行融會貫通,周清也就沒先掰她的情感。
誰知她去一趟海市,歌裡的匠氣幾乎消失不見。情感表達上雖說還有點稚嫩。
但靈氣十足,帶著一股純天然的氣息,更吸引人了。
周清越看林夏,越覺得自己是撿到了寶貝。
她拍拍手,示意練習的所有女兵停下來。
“林夏,你再把剛剛那首曲子給大家唱一遍。大家認真聽,聽完之後我要問你們的感受。”
林夏張嘴,婉轉動聽的歌曲在練功房響起,讓人仿佛置身於森林中,看到了溪水潺潺,鳥兒鳴鳴,聞到了花香,嗅到了草木清新的味道。
大家震驚地看向林夏,隻是出去學了一次習,怎麼會變化這麼大!
等林夏最後一個音收尾,大家迫不及待圍了上去,摸摸她的臉,看看她的喉嚨,想知道這一個月她究竟經曆了什麼。
周清聽著眾人問林夏怎麼學的,有沒有什麼訣竅?
還有人單純的驚歎,對林夏的學習情況佩服得不行。這換成任何一個人,也不可能學一次進步一次,還進步這麼大。
越到後麵難的地方,進步也就越緩慢,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唱歌這種事情,越往上,需要領悟的就會越多越難,進步不會那麼明顯。
周清聽了一會兒,拍了拍手:“好了,羨慕彆人沒有用,得你們自己有感悟才行。聽完林夏的歌,誰有想法來說一下?”
誰都沒想到,是楊鳳第一個站了出來。
“老師,我的感悟就是,再給我比一個月多十倍的時間,我也趕不上林夏,我還是彆浪費那個時間,好好訓練自己的吧。”
眾人忍不住“噗嗤”笑出來,周清聽著也是又氣又笑。
“你這嘴皮子挺溜,什麼時候多用點心在唱歌方麵,你也能超過林夏了。”
大家又是一陣笑,但楊鳳臉皮厚,臉上紅都不帶紅一下的,很認真地說:“團長,我唱歌很用心的。它隻能達到現在的水平,我也沒辦法啊。”
周清哭笑不得,讓她不要再說話了,再說話,大家都笑瘋了,誰也沒法進行接下來的工作。
接著又有不少人說話,有人很聰明,從林夏的唱法中能聽出來變化,有人就是順著大流說一些表麵的話,其實什麼發現也沒有。
周清拿著本子記住每個人的表現,等她們說完,該誇的誇,該罵的罵,分析剛剛林夏那首歌裡能讓她們學的東西。
臨近過年,大家又要開始忙起來了。周清擬好了節目單,但一直還沒確定。
現在知道了林夏唱歌的水平,她有必要再改動一些節目單。
吃過晚飯,周清、副團長和各個教員老師又開了一次節目研討會,定下來林夏有一個和男歌唱演員一起的表演。
主要今年獨唱的節目定了很多,再加上林夏就顯得太多了,但是男女聲二重唱還缺著,周清不舍得林夏不上台,便隻能讓她唱這個了。
林夏還不知道周清的安排,她打了飯回去和她娘一起吃,還拿了她醃的蘿卜和醬。
方英秀把醬抹在雜糧窩窩頭上,咬一口,鮮香還帶著一股特殊的肉香味,讓她忍不住多吃了兩口。
“夏夏,這是什麼醬?和你之前做的不一樣?”
林夏笑得一臉自得說:“娘,這個是不是比之前的醬還好吃?”
方英秀點頭:“是,感覺特彆鮮。”
“我裡麵加了蝦,所以才這樣鮮。娘,你喜歡就多吃點。”
方英秀不讓林夏再給她:“你自己吃,娘夠吃的。”
吃過飯,林夏有一小時的休息時間,這時候她才帶著方英秀在軍區裡轉轉。
不過因為天有點晚,加上又是冬天,天基本上算是黑了,隻能朦朦朧朧看到模糊的人影。
這並沒有影響方英秀的興致,她看著軍區的一草一木,有些看不見,便蹲下來去看,撫摸著花草的樹葉,她高興地和林夏說:“我終於見到你爹以前經常寫信和我說的軍營裡麵什麼樣。和他信裡寫得一模一樣,真美,連花草都比外麵長得茂盛。”
林夏對於她爹是有模糊的記憶的,雖然她爹犧牲時她隻有三歲,可是她記得,她爹對她和哥哥都很好,在家的時候會把她放在脖子上讓她騎大馬。
不像村裡其他人一樣嫌棄女孩,她爹疼她甚至比疼哥哥還多。她小時候斷奶,她爹還特意弄來了麥乳精給她喝,生怕她缺少營養。
想起她爹,林夏的情緒也低落下來。
“娘,如果現在爹還在就好了。”
可以看到她和哥哥多麼有出息,她們繼承了父業,也進了軍隊。
方英秀手頓在草葉上,沉默了一會兒,長長歎口氣說:“他在天上都能看到。彆說這些了,帶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林夏沒有帶方英秀去一些偏僻或者燈光下昏暗的地方。
那是部隊談戀愛小情侶們喜歡待的地方。
這一小時,是他們一天中覺得最甜蜜的時光。
在領導眼皮底下偷偷談戀愛,這種感覺讓他們覺得又刺激又有種一起對抗“惡勢力”的苦命鴛鴦的感覺,感情反倒比其他的更親密。
林夏雖然不理解這些人談戀愛的想法,但是那些約會的地方她都知道。全是丁雙琴這個社交能手告訴她的。
說是約會聖地,但其實真的在領導眼皮子底下頂風作案的,也就幾個,大膽的人還是不多的。
不過偷偷曖昧的是一直都存在。
就是平時吃個飯,刷個碗,林夏都能看見嘻嘻哈哈打鬨的男兵女兵。
讓林夏哭笑不得的是,小鴛鴦沒有碰上一對,反倒是她朋友,一個接一個的遇見。
全是來和方英秀打招呼的,再說說她們和林夏的關係,成功得到了她媽媽的喜愛。
在回招待所的時候,方英秀還一臉笑容地說:“夏夏,你這幾個戰友性子好,要好好和她們相處啊。”
“我知道的。娘,你要是沒事乾,可以下去找值班的戰士聊天,也可以在屋裡睡會兒,晚上我再過來陪你。”
“彆過來了。”方英秀說:“我睡覺早,你過來我也睡了,你在自己宿舍睡。”
林夏知道她娘是怕影響她在文工團的工作,但她晚上確實回來得晚,我也怕影響方英秀晚上休息,便說:“那好,明天早上我再過來。”
回去上自習時,穀雙月早早占據了林夏旁邊的位置,她一坐過來就緊緊抱住她。
“夏夏,你這一天可太忙了,我都沒和你好好說過話。”
林夏看她一眼:“現在我們不是在說話?”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穀雙月跺了下腳。
林夏忙看一眼周圍,還好現在還沒到自習開始的時間,她給穀雙月示意:“你不要那麼大動靜,會影響到彆人。”
“就這一會兒,自習開始我會緊緊閉上嘴巴的。”穀雙月看著她笑,“不過夏夏,你娘的性格真好啊,不像我媽媽,整天逼我做這做那。我不喜歡她叫我寶寶,她還一直叫,根本不尊重我的意見,明明我已經長大了。”
林夏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行了,你這抱怨,彆人會以為你在炫耀你媽媽多疼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穀雙月慌亂地解釋:“我是真的很討厭她這樣叫我。每次她一這樣叫我,我鄰居的那些哥哥姐姐就開始笑話我是長不大的小孩,特彆煩人!”
林夏給她建議:“那你就把你不喜歡的理由解釋給你媽媽聽。如果你隻說一句不喜歡,可能她會覺得你在無理取鬨。”
穀雙月想了一下,發現她真的像林夏所說那樣,每次隻是發脾氣的時候說讓她們不要這樣叫,沒有說過理由。
她立馬道:“我晚上就打電話和我爸爸媽媽說!”
在臨近上自習的幾分鐘前,焦絮絮坐到了林夏的後麵,用手指輕輕拉了下她的衣服。
林夏轉頭:“怎麼了?”
“夏夏,馬上要新年彙演了,團長有沒有找你說節目的事情?”
焦絮絮眉眼間有點擔憂。
“沒有。”
“今天我們隊的舞蹈演員都在說新年彙演的事,這次上台團長應該不會沒有安排我們吧?”
焦絮絮是舞蹈隊隊長,她麵上看不出來,但其實她整個人很要強。
如果全隊的人都有節目,就她這個隊長沒有,儘管是因為外出學習,她心裡也會很難受,覺得自己還不夠優秀,才會讓團長遺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