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遠古洪荒時期的神話一樣,當天地間的某種事物趨向於飽和,就會有劫數應運而生,這是無可違抗的命數。
而這劫數,或是殺業或是天災,為的不過是清洗凡塵的不潔罷了——一切因果皆由紅塵眾生而來,種因得果,不過如此罷了。
這種殘酷的物競天擇,就是問道者曆經三災九難亦要擺脫的“天命”,也是超脫凡塵的仙人眼中的“大道無情”。
大道無形、無情、無名,卻也生育天地、運行日月、長養萬物——他們能修得超脫,卻無法改變這種命理。
隻能儘自己所能,從大道的指縫中救下一些生靈。
“可能算出什麼?”元機攏著袖子,將目光移向時千。時千撥弄著命盤,一時沉吟不語。
“世間萬物為了生存而不得不汲取天地之鐘靈。”素問淡著眉眼,於蒼山之巔俯瞰落落紅塵,心中歎息,“而天地為了延續自己的命脈,又不得不汲取萬物生靈的生命為續,這般輪回,也不知何時才能窺見儘頭的風景?”
修醫道之人,最重要的不是一顆慈悲心腸,而是看淡生死的從容豁達,以及敢於與天爭鬥的果決與勇氣。
可是他們這等境界之人能看淡生死,門下的弟子們卻不能,所以這劫數,還是避無可避。
時千摩挲著命盤上絮亂的星子,眨眼之間便演算了萬千風雲,他的麵色因為窺伺天機而變得微微慘白,卻還是抿了抿發白的唇,道:
“置之死地而後生,此劫源於……”
時千說不下去了,他有些為難地止住了話語,緊抿薄唇。
——源於天道失序。
可是,為什麼?明明身為天道的小一並沒有插手此間事宜,又是為何會生出失常亂象?置之死地而後生,又代表了什麼?
大道給予的提點總是這般模糊不清,有時候差之毫厘便謬以千裡,即便是最知天意的時千,也不敢妄自揣測大道的真意。
“若是失序。”少言沉默片刻,卻是忽而淡然地開口道,“許是我之過。”
少言一語便令人心驚,時千摩挲著星軌,卻是連連搖頭道:“何必如此?天地大劫臨世,必然是我等眾生造下了業障,方才有大劫應運而生。若是世間一切沉浮波折皆是你一人之責,未免也……將你自己看得太重了。”
時千這話看似嘲諷,實際卻是為了奉勸少言莫要過多憂思,將那些不該他背負的責任都歸咎於己身,終究不妥。
“並非如此。”少言自然不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能引起天地大劫這樣災難,隻是這其中有太多的陰差陽錯,他不過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環罷了,“自我接手天書以來,天道不曾插手此世半分,萬物生滅一直由我權衡,若是失序,許是我之過。”
這個道理也很簡單,在其位儘其責,如今出了事,身為天柱的道主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
“天崩,千峰萬仞定四海。”少言眉眼淡然,拂袖而去,卻是重複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語,一字一句,重若千斤。
“即便朔風砭骨,亦不當拒。”
天地將傾,身為天柱的道主,自然要為這萬物生靈撐起一片生存之地。
聽出少言的言下之意,時千卻忍不住握緊了命盤,朝著少言的背影喊道:“少言,你如此不管不顧,可有想過小一日後應當如何自處?”
“我自有謀算。”少言頭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道場,仿佛不可動搖的山巒。
時千不再規勸,道主看似寬和,實際也是固執之人,一旦心中有了執念,就不容他人動搖與改變。
回到己身道場之中的少言居於靜室,他微闔的眼眸中似有星辰流轉,隱有金光瀲灩,那雙眼眸中似乎藏著一絲大道莫測的玄奧之意,令人不敢直視。仿佛隻要看一眼,就會迷失在那無窮無儘的鴻蒙宇宙之中,又或是因為窺伺天機而被碾作塵泥。
白衣勝雪的道主身上突然亮起了微光,就像是黑夜之中螢火蟲的光芒,明亮溫暖,卻不會過於刺眼。
那光芒漂浮而出,逐漸彙聚,一點點地凝聚成一個少年人的身影,而與之相對的,道主的身影卻越來越淡,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風裡。
少言目光沉靜地凝視著少年逐漸清晰的眉眼,許久,他才似有明悟般地開口道:
“悟道思源,返璞歸真。”
“既然是過去之吾,你便喚作‘道思源’罷。”
語畢,靜室內的道主,便徹底失去了蹤影。
死寂一般的靜室內,眉目如畫般清雋的少年緩緩張開了眼眸,眼底似有輕惑,茫然而又不解。
但是,他似乎還記得那最後縈繞在耳畔邊的聲音,下意識地攏袖抱拳,深深一禮。
“弟子,謝師父賜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