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見拂曉(1 / 2)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易塵覺得自己陷入了困境。

在正魔兩方都有所隱瞞的情況下, 她難以窺見這個世界真實的形態, 以至於此時雲裡霧裡,隻覺得被籠罩在巨大的迷障之中。

前往魔界之前,時千究竟算到了什麼?在他所窺見的未來之中, 是否包括如今的境況呢?

易塵不明白,她此時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笑意盈盈坐在不遠處的苦蘊魔尊, 再一次覺得……

男孩子的內心世界好難懂哦。

易塵也是覺得有些心累了, 她不擅長陰謀詭計,更彆提麵對的敵人是幾次三番想要算計她的千歲老妖精。她雖然在幾次三番的交鋒中明白了魔尊對於“天道”的執念來源於他並不完整的道途,但是卻沒有料想到朽寂魔尊會因此而做到這等地步。

囚禁天道, 謀害天柱, 用一句“萬裡荒土”的謊言將時千騙來了魔界,卻讓時千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而如今天地大劫當頭, 正魔兩道卻各懷心思,易塵不知曉朽寂魔尊有何打算, 但對方看起來似乎比正道更加胸有成竹。

“你們到底把時千怎麼了?”易塵嘗試過想要走出這個繪就在大殿中的陣法,但是卻發現自己根本走不出, 隻能像無頭蒼蠅一般在原地打轉,幾天下來, 難免因此而感到焦心。但是易塵也明白, 在局勢不明的情況下, 冒然暴露自己的情緒是非常不理智的行為, 所以強自壓抑。

“哎呀, 我不知道呀,你猜?”苦蘊魔尊似乎以逗弄易塵為樂,這些天來幾次三番地造訪這裡,卻從不肯向易塵透露半分訊息。

“我猜,你們也隻能像圍困我一樣圍困時千,但也做不到傷害他。”易塵不動聲色地抓住袖擺,冷聲道,“我不想知道你們到底有什麼周密的布局,更不想知道你們想借天地大劫的混亂局麵謀取什麼利益,但是我也希望你們明白,我等是綁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生死皆不由己。”

“若是天地因大劫而重歸混沌,不管你們有怎樣的心計,都已再無轉圜的餘地,即便如此,你們也要一意孤行?”

“易塵上仙。”苦蘊魔尊笑眯眯地打斷了易塵的勸解,語氣溫柔幾近繾綣,“您其實,並不喜歡魔道,對吧?”

“對於這個崇尚恩仇快意與自由的國度,你其實並不喜歡,對嗎?”

“並非不喜。”易塵搖搖頭,坦然自若地道,“隻是我認為‘秩序’本身依舊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苦蘊魔尊噗嗤一聲就忍不住笑了,語帶調侃地道:“您還真是世外人呢,想必您生活的世界裡定然和平而又安樂,因為力量的均衡分布而致使人們更崇尚道德與倫理,您的一些想法,對於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還真是有些格格不入呢。”

“您認為正道是對的,秩序是正確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正道中劃定規矩的也是強者,因為隻有強者才有服眾的實力。”

“相比之下,正道與魔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同?同樣是強者為尊,卻在你心裡被區彆劃分對待,這未免有些不太公平。”

易塵不願意與這位擅於詭辯的苦蘊魔尊爭論太多,她隻是安靜地思考著,將盤根錯節的線索以及蛛絲逐漸串聯在一起。

但是,易塵不願過多爭辯,苦蘊魔尊卻對這個話題緊抓不放,言語甚至變得有些鋒利。

“我原以為易塵上仙是豁達高遠、令人欽服的世外真仙。”他狀似喃喃絮語,唇角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但是如今看來,您與那些冠冕堂皇的偽君子也無甚不同,說是道德底線,實際也不過是用自己的個人偏見去劃定是非,與那些表裡不一的虛偽之人有何不同?”

易塵遊離到一半的思緒被強行拽回了原地,她忍不住輕歎一口氣,睜開眼,仿佛看熊孩子一般朝著苦蘊魔尊望了過去。

苦蘊微笑著與易塵對視著,卻沒能從她心中讀出任何的思緒,她所有焦躁不安的情緒仿佛都在一瞬間沉澱了下來,化為潭中的清影。

“我不知道您究竟經曆了什麼,但大抵那些過去不算美好。”易塵輕聲道,“能夠看透人心,那的確是一件令人感到痛苦的事情,畢竟無論善惡好壞,哪怕是人心一瞬的惡念都會在你眼前展露無疑。我不是你,我沒有經曆過那些過去,所以我沒有立場勸解你釋懷這些事情。”

“但是,我也是曾經修習過微表情心理學的。”易塵仿佛自語般輕喃,“就是一種類似讀心術一樣的技巧,通過審視對方容顏上的細微變化從而判斷對方的想法以及情緒。因此,雖然做不到像你一般熟知人心,但我也對常世醜惡略知些許。”

“你認為,表裡不一,是錯嗎?”

“難道不是嗎?”苦蘊輕笑著反問,不容置喙地挑起了傲慢的眉梢,“麵上溫柔心中陰晦,想起來就令人作嘔,不是嗎?”

易塵不答,又道:“那閣下覺得,畜生與人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呢?”

“是表裡不一——動物生靈會毫無顧忌地表現自己的感情,而人類不能,區彆就在於動物無法控製,但人類卻能遏製自己。”

“你或許會說,動物也比人來得可愛,畢竟它們能如此坦然直率地表達自己的七情六欲。”易塵先一步打斷了苦蘊的爭辯,兀自道,“但是閣下也應該知曉,人的一生所要經曆與思忖的事物遠遠比隻知吃喝的動物要來得複雜,因此也會如枝蔓橫生般擁有動物所沒有的情緒。”

“我看見了,但我不覺得那是錯。”易塵抬起眼眸,毫無畏懼地直視著苦蘊,“表裡不一,我不覺得是錯。”

“將所有悲傷、憤怒、怨恨、憎惡這樣醜惡的感情壓抑在心裡,選擇溫柔、和善、友好地對待他人,我不覺得是錯。”

“他們將世人厭惡的一切都留給了自己,或許不真,但至少他們在那一刻,費勁心思不讓醜惡傷害到你。”

“做人很難,活著也很難。”易塵抬手,伸出兩根食指,輕輕撐起自己下撇的唇角。

“向下遠遠要比向上更加輕鬆,所以,想要勾起唇角,一定耗費了力氣。”

“一時的惡念不能代表什麼,就像我的喜怒善惡,其實也代表不了什麼。”易塵歎氣,“你認為我無法成為一位讓你稱心合意的天道,是因為我做不到公平公正地看待正魔兩道。但是實際上,即便我不喜,我也不會去改變什麼,因為我知道,我的偏見是‘錯誤’的。”

——“所以,請給我一些時間。”

易塵並不知道苦蘊魔尊動搖了於否,對方隻是在半晌的沉寂後,突然出聲道:“你殺死了穆巫。”

“是。”易塵並不否認,坦然頷首,“她犯下了逆天之錯,又傷害了家父,於公於私,我的立場不變欸。”

“第九次仙魔宴,你還幫正道說話。”苦蘊隻要想起這件事就覺得牙根癢癢,“佛子也好,劍尊也罷,你一直在壞我們的好事。”

“但是我從未使用過天道的全能去迫害你們。”易塵似乎感到了費解,“我說過,你若不服,隻管來辯。”

“你還用雷劈我,就因為我罵了道主一句‘不是男人’。”

“你明知道蒼山是道主的地界,道主的尊嚴如天道一般不可冒犯,你卻知罪而犯。”易塵有些納悶道,“你調皮,我還不能打你?”

苦蘊仿佛與易塵杠上了一般,想方設法地想要撬開她磐石般固執的思想:“召請天道,你卻私逃,害得我們深陷囹圄。”

“沒有道理你們所想之事,我就必然要配合的道理吧?”易塵搖頭,“我不認為這是我的錯。”

“還有我們老大,你還欺負我們老大。”苦蘊孩子氣地扁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咽聲道,“你為何要和道主在一起?就因為天柱出身正道,我們不得不對正道處處禮讓,窩囊氣都受了近千年,我們魔道修本心的,這是想讓我們本心不存嗎?”

易塵這回是真的歎氣出聲了,她淡聲道:“這一句,才是你們真正想問的吧?”

“我明白了。”

易塵站起身,比了個請的姿勢:“請朽寂閣下過來一見吧,我有話要說。”

“不必。”易塵話音剛落,一襲墨袍便自轉角而來,如同鬼魅陰沉的影,也如流淌雋逸的墨。

清貴雅致的公子淡淡垂眸,唇如塗朱,令他冷淡矜持的麵容橫生了幾分惑人的妖冶:“嫂子當真好能耐。”

“無怪乎世人稱嫂子為‘言必中’,弟弟若是來晚了些,隻怕連苦蘊都要被你攏過去了。”

易塵一噎,覺得對方是在挖苦自己,如今她身為階下囚,哪裡還有洽談的底氣,不過是色厲內荏罷了。

“嫂子想與我談什麼?”朽寂緩步上前,卻在梅花烙印再次燃起之時停住了腳步,他揮手示意苦蘊退下,淡聲道,“不如嫂子先為弟弟解開這條禁製?否則弟弟我也看不清嫂子的麵容,如此交談多有不敬,怕是慢待了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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