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塵感覺自己的靈魂漂浮在一片虛無的空間中, 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感覺不到其他事物的存在。
她隻聽見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以平和而又韻律玄妙的聲音在講道,有的聽得懂, 有的聽不懂,但那一字一句都仿佛烙鐵般烙印在她的識海之中。
易塵聽得有些頭禿, 隻覺得自己像是正在準備高考的高三生一般, 腦子裡塞滿了知識,但一時半刻根本消化不完。
她懨懨地趴著, 宛如一條被強行擼上岸的死魚,連擺尾的抗議都欠奉。
易塵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待了多久,隻知道自己聽了很久很久, 哪怕睡著了,那個聲音都會穿過夢境烙印在她的心頭。
被擾了好夢的易塵再次蘇醒時一個翻滾便坐起身來,不滿地大喊道:“喂, 你到底是誰啊——”
易塵的喊叫沒能得到回應, 反而虛空中似乎伸出一隻巨大的手掌,輕輕地蹭了蹭易塵的頭。
那手掌實在太大, 足夠將易塵整個人包攏在掌心, 故而一蹭之下就讓易塵東倒西歪, 鬢發散亂, 狼狽不已。
易塵跳起來就想去打那巨大的手掌, 但卻反而被巨大的手虛虛地握住, 身子也不斷往上, 仿佛要飛出宇宙之外。
“你要帶我去哪裡——?”
易塵有些慌,但還力持冷靜,在這片虛無的空間中,她仿佛徜徉在星辰日月鑄成的海洋裡,看不見起點與終局。
然後她看見了,一朵在璀璨星河中綻放的青蓮,那巨大的青蓮如光輝鑄就,青空色的蓮瓣在空中柔柔地伸展,如空靈幽靜的幻夢一般散發著迷離的光暈。
易塵越飛越高,然後被那雙無形的手輕輕地放在了青蓮的蓮心處,還沒等易塵站穩,那雙巨大的手就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撫摸了一下易塵的發頂。
易塵:“……做什麼?!”
有些氣惱地推搡著腦袋上的手指,易塵隻覺得自己成了大人手掌中隨意擺弄的孩童,幾次三番反抗失敗後,易塵也放棄了掙紮,麵無表情地跪坐在青蓮之中。
不生氣不生氣,氣壞自己沒人醫。
易塵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控製不住地四處張望,卻發現銀河倒灌九天,無數瑩白的光團自下方漂浮而起,逆流直上般地飛往更高更遠的天際。
而在這片星辰鑄就的海水中,不止漂浮著易塵座下的一朵蓮花,易塵一眼掃去,足有數十朵金色的蓮花在肉眼可見的地方安靜地盛開,它們如同浮光一般漂浮著向上,仿佛即將奔赴一場聖潔的祭典,由萬千俗世的光輝彙聚而成的天上蓮。
易塵心中掠過一絲驚豔,她被這不屬於凡塵的美景震撼了心神,以至於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觸碰距離自己最近的那朵金蓮。
“淙——”仿佛一滴水珠落入清潭,激起漣漪輕漾,金蓮那帶著朦朧光輝的蓮瓣輕輕舒展,露出裡頭嫩芽一般鮮亮的浮光。
那團光芒柔柔地依附在易塵的手上,如陽光般溫暖的觸感自掌心中蔓延開來,易塵隻覺得被安撫了一般,詭異地從一朵金蓮上感受到了寵溺的味道。
易塵扒著青蓮往下看,那是她來時的地方,銀河之下煙雲嫋嫋,綠意如蔭,風起鶴落,分明是凡塵風雲萬千的瑰麗模樣。
抬頭往上看,是繁複玄奧的太虛星河,低頭往下看,是鐘靈毓秀的人間盛景,所謂天上人間,也不過如此罷了。
易塵看得有些醉了,甚至清冷淡漠的臉上都不自覺露出了幾分笑。
那一望無際的秀致山河千裡沃土,是她熱忱深愛著的九州大陸,在高處俯瞰這一葉方舟之時,那宛如嬰兒初生第一口吐息般的動容,豈是言語能訴?
易塵懷揣著莫名欣慰的心態欣賞著這片土地,卻忽而看見九州大陸……裂了。
易塵的表情也跟著裂了。
破碎與崩裂來得如此淬不及防,易塵尚未反應過來,那傾注世間萬千毓秀鐘靈的土地便分崩離析——所謂“四極廢,九州崩”,再可怕也不過如此。
易塵抬頭,遠處望不見蒼穹的天空是自己不斷追尋的大道;低頭,那是孕育了她的生命也給予了她無儘苦難的紅塵。
易塵沒有猶豫,一縱身就從九天上跳了下去。
金蓮:“……!”
原本一直安靜乖順貼服著易塵手掌心的金蓮莫名顫動了一瞬,仿佛大驚失色一般地想要拉住易塵,卻在驚慌之下撞翻了青蓮。
兩朵蓮花一同隕落九天。
易塵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場或許很短暫卻也或許很漫長的夢。
從睡夢中醒來的易塵迷迷糊糊地張開雙眼,隻看見雕刻了流雲飛鶴的穹頂以及帳幔與紗簾,空氣中彌漫著熟悉而又令人安心的香氣。
即便屋中點了香,空氣也並不顯得窒悶,有人打開了窗頁的一隙,讓屋中保持空氣的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