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恙走進冷氣衝足的室內，一股涼氣撲麵而來，把他吹得雙臂瑟瑟，皮膚上頓時爬滿了雞皮疙瘩。
這是他發現自己懷孕後的第n個症狀，對氣溫的變化非常敏感。
因為不確定會不會造成危害，他走了幾步之後，決定倒回屋簷下麵，不被太陽曬到就好。
頭上的棒球帽遮住了一部分視線，安無恙沒有注意到向自己迎麵而來的先生，直接和對方撞上。
“抱歉……”安無恙慌張地站好，向後退幾步。
這也是懷孕後遺症之一，非常害怕自己摔倒。
被他撞上的人身材高挑結實，對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絲毫不受影響。
“你找我乾什麼？”
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安無恙頭頂響起，他愣愣地抬起頭，驚訝了：“霍先生？”
有什麼好驚訝的。
霍昀川皺著眉說：“不是你找我嗎？”
“額，是的。”安無恙點頭，驚訝是因為昨天晚上沒有收到回複，按照字麵意思，對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不會來：“謝謝你來赴約。”既然來了，他就不囉嗦了：“那我們現在找個安靜隱秘的地方談談。”
隻見對方沒有笑容的臉上，又臭了幾分，但是沒說什麼，直接繞過安無恙，向前台走去。
要了一間包廂。
“走吧。”霍昀川冷聲說，邁著乾淨利落的步伐，感覺起來比平時快了幾分。
顯然是帶著情緒，不太愉快。
安無恙想到即將要說的事情就很緊張，他跟在後麵，一副水深火熱的模樣。
沒有彆人的電梯裡麵，霍昀川從鏡子上看到隔壁那個少年的狀態，不是那麼好。
詳細點來說就是很勉強的樣子。
“……”到底，是誰主動要求見麵的？
既然見了，現在又擺出這幅樣子給誰看？
霍昀川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被對方耗得差不多，或者說今天早上就不應該天蒙蒙亮就過來。
簡直是，自取其辱。
叮地一聲，到達目的樓層。
霍昀川大步跨出電梯，向走來的服務員報出房號；對方為他們打開門，上茶。
在這個不尷不尬的時間裡，問他們吃早餐還是午餐。
菜單擺在霍昀川麵前，他隨意掃了眼，又隨意地點了幾個招牌菜。
就兩個人而言，分量綽綽有餘。
“你可以出去了，沒事不要進來。”點完菜之後，霍昀川睨了一眼服務員。
“好的，先生。”服務員微笑地離開，為他們關上房門。
坐在附近的安無恙長出了口氣，雙手在桌子底下緊握住的他，抬頭直視著霍昀川的雙眼：“霍先生，接下來我想說的事情可能很荒謬，但絕對是真的。”
他說著，從口袋裡掏出昨天的血檢報告，上麵有醫生的判斷結果，放在桌麵上推給對方：“你先看看吧。”
霍昀川沒有立刻伸手去拿，而是看著行事奇怪的少年：“其實你今天並不想來找我。”
但是好像發生了什麼迫不得已的事，所以對方來了。
安無恙無言：“……”很多時候他都覺得這位霍先生的關注點很歪，真的。
還好，對方似乎也不是很執著答案，問完之後沒有多久，就伸手拿過報告，在眼前審閱。
從標題上看，似乎是一張體檢報告單。
再仔細一看，是少年自己的體檢報告單，項目是血檢，具體那些數據看不懂沒看，直接看最下麵醫生的診斷結果。
看到妊娠字樣時，霍昀川的眉心狠狠一跳，直到迅速看完整段文字，他啪一聲把報告單摁在桌上，隱隱發怒地問：“你是什麼意思？”
他認為安無恙弄了一張荒唐虛假的報告單來欺騙自己。
對方果然不信，跟意料中一樣。
“所以我說很荒謬，”安無恙硬著頭皮說：“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立即帶我去檢查，我總不能跟每一間醫院都串通好，對吧？”
一個普通的學生，完全沒有這種能力吧。
“懷孕？五周？”霍昀川死死瞪著自己麵前的報告單，覺得很不可思議：“……就算你懷孕了，你想告訴我，這個孩子是我的？”
安無恙點頭：“本來就是你的，我隻跟你上過床。”
“……”一時之間霍昀川說不出半個字來，他還是不相信，太荒謬了，也許這隻是對方跟自己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簡直會殺人。
現在祈禱對方最好沒說謊。
“我沒必要騙你，我們可以現在就去檢查，醫院隨便你選……”安無恙受不了這沉默，也討厭被人不信任，最好的證明辦法就是讓對方跟自己走一趟，重新檢查一遍。
“為什麼突然去做血檢？”霍昀川質問。
安無恙紅著臉，回答：“因為有妊娠反應，惡心嘔吐，嗜睡，暈倒……就去檢查，醫生替我把脈發現的。”
霍昀川輕不可聞地喘了口氣，努力保持冷靜：“照你這麼說，你來找我是想讓我負責？”
也不是不可以，假如……
“醫生說做人流手術需要父母簽字，我不想被父母知道，”安無恙小聲說：“我想著你人脈比較廣，也比我有主意，所以想請你幫忙，給我做手術簽字。”
“……什麼？”霍昀川擱桌麵的拳頭死死握緊，不可思議地瞪著那個少年，氣得肝疼他：“你要做人流手術？流掉我的孩子？”
拳頭砸在桌板上的聲音，嚇了安無恙一跳。
“……”臉白白的他說：“你，你要嗎？”
霍昀川氣炸：“廢話！”對方簡直無知，愚蠢！“你知不知道這個孩子有多寶貴？”霍家上下為了他勞心勞力，而對方居然敢動那種念頭……
砰！
又是一拳頭砸在桌板上，心有餘悸的男人低吼道：“生下來，你想要我怎麼負責都行！”
什麼假如不假如地，他沒有空想了。
哪怕是對方獅子大開口，提些無理的要求，除了答應他還能怎麼樣？
“那我就生下來給你，”安無恙的拇指掃掃肚子，心想著對方意願要也好，怎麼說都是一條小生命，能來到這個世界上當然是最好的：“可是我馬上要開學……”
現在都八月份了。
“休學。”霍昀川立刻說，態度強硬，語氣不容置疑：“懷孕期間，我不可能讓你去上學。”那多危險，同理出門也是。
最近家裡這麼困難，暫時不去讀書也是好的，不過安無恙又想起一件事，說：“休學好像也要父母簽字。”如果被父母知道休學，肯定會問理由。
到時候自己該怎麼隱瞞？
“這些你不用操心，我會處理。”霍昀川重新調整好剛才因太激動導致失態的坐姿，努力放鬆地說：“現在當務之急是確定你沒有說謊。”
“可以現在就去做檢查……”安無恙抿著嘴說。
“吃完飯再說。”霍昀川打斷對方，鬆了鬆讓自己窒息的領帶：“一兩個小時，我等得起。”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安無恙隻好閉上嘴。
實際上他腦子裡亂糟糟地，覺得自己答應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不過，能保住一條小生命當然是好事，而且霍昀川看起來那麼有錢，寶寶跟著他肯定會過上很好的生活。
想到這裡，安無恙幾乎就堅定了，要把寶寶生下給霍昀川撫養。
在安無恙垂眸糾結的時候，一道視線緊緊地盯著他，完全不放過他臉上的一個表情，一個動作。
直到服務員敲門進來，攪散包廂裡沉默的氣氛。
漂亮美味的佳肴一一擺上桌，散發著引人食指大動的香味兒。
那不是油膩的味道，隻是單純的食物的香氣。
“這些食物，孕婦可以吃嗎？”霍昀川扭頭看著服務員，問清楚。
鑒於桌麵上隻有兩位客人，性彆都是男的，服務員非常錯愕，不過秉著有問必答的精神，她查看了一遍，謹慎回答：“先生，除了這道蟹肉料理以外，其他都是可以吃的。”
“那就端下去吧。”霍昀川馬上說。
服務員又是一愣：“好，好的。”她端走了蟹，心想，可能一會兒有名孕婦要來。
殊不知座位上的少年已臉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躲起來。
因為他覺得很難堪，自己在千萬人之中是特殊的，身為男的懷孕，彆人知道後會把自己當成怪物吧……
這也是安無恙不敢告訴父母的緣故，他原本就不討喜，再發生這樣的事，說不定會被掃地出門。
“不用太拘謹，挑你自己喜歡的菜吃。”霍昀川依舊專注地看著他。
神情嚴肅的男人讓人很有壓力感，幾乎讓人想不起來，在會所裡玩樂的時候，這個男人也會笑，也會調戲人。
那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兒，安無恙印象模糊。
“謝謝。”他拿起筷子，對自己前麵比較感興趣的菜下手。
吃進去一口，驚歎於大酒店的廚藝，就是跟彆的地方不一樣，比較好吃。
“你左手邊是燉品。”霍昀川的聲音又響起。
“好……”安無恙放下筷子，摸了摸蓋子不燙就把它打開，拿起旁邊的瓷勺，濯起一口嘗了一下，味道很淡，沒有油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