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我才是是你的親侄女啊。”
這句話,一直回蕩在米仙仙耳邊。
米家,看著去而複返的閨女,米婆子不由得問道:“怎的回來了,是掉了甚不成?”
米康更是以為他妹子大發慈悲,或是良心發現終於肯回來把他這個當哥哥的給接走了。卻見她妹子帶著人魚貫而入,連個眼神都沒給她,且她隻帶了米福,連幾個貼身丫頭都留在了外邊。
這陣仗不對啊。
米家人心裡嘀咕,乏起了不好的預感來。
一家子坐在堂屋裡,米仙仙在爹娘哥嫂身上一一劃過,朝著麵色沉重的米福點了點:“把人帶進來吧。”
米福轉身出去,臉上十分難看。
“妹、妹子,你彆嚇唬我啊,這到底出甚麼事兒了。”米康結結巴巴的。
米仙仙看著他,緩緩吐出兩個字:“大事。”
稍傾,米福帶了一個身材嬌小的姑娘進來,走在後邊,低著頭,手指不住的攪動著,瞧著很是怯懦的模樣。
“這是……”
王招弟一聲驚呼,滿臉詫異:“三妞!”
這是她娘家三房的三閨女啊。
王家人多,王家三房夫妻老實,在王家向來沒甚地位,臟的臭的活計都是三房乾的。
小姑帶她娘家侄女來做甚的?
王招弟看看侄女瘦瘦小小的身子,又看了看兒子米福。
莫不是米福這小子他……
米仙仙指了指王三妞:“今早在城外,她攔下我的馬車,若非不是護衛收手快,她這般橫衝直撞過來,隻怕免不得要受了傷。”
王招弟站起身:“三妞你……”
“她哭哭啼啼的求我做主,說她才是我們米家的孩子。”
“啥?’’
米婆子等人瞪圓了眼,齊齊朝著下頭的王三妞看去。米婆子甚至說:“甚我家的孩子,米康家就兩個孩子,哪兒來的第三個,怎的可能是我家的,不可能。”
她還沒老眼昏花到分不清自家有幾個孩子的。
“是啊小姑,我就生了兩個孩子,米福和米萍。”王招弟也說,說完她頓時一扭頭看著米康,眼睛瞪得大大的。
米康:“你看我做何?”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那便是如同參天巨樹一般迅速生根發芽起來,王招弟恨不得跳起來:“好啊你,得虧我辛辛苦苦在家裡操持家務,你就是這般回報我的是不是!”
米康也就這些年才不混賬了,誰知道這是不是他早些年欠下的風流債!
“你少攀扯到我身上來,我向來是潔身自好的。”
“嗬,不是你難不成還是公爹不成?”
米來順一句話沒說,如今還被兒媳婦給拖下來,對著米婆子看過來的目光,氣得直咳嗽:“老婆子,你可彆聽兒媳婦瞎說,我是甚麼人你還不清楚麼。”
他老實巴交了一輩子,如今老了險些晚節不保!
米婆子想了想,這才點頭,訓了王招弟:“你們兩口子的事兒,你扯你公爹做甚!”
“我……”
米仙仙頭疼:“行了,讓她自己來說。”
幾人頓時住了嘴,看著王三妞。
隻見王三妞抖了抖身子,紅著眼眶,咬了牙好一會兒才嗚咽出聲兒:“我、我才是米家,米家的孩子,米萍不是。”
“不可能。’’王招弟頓時說道:“米萍是我生下來的,你可彆胡說啊。”
她沒偷人!
王三妞已經斷斷續續的把事情交代了起來。
“是,是王家三房,是他們把人給調包了!”
王招弟當年生米萍的時候並不是在米家生的。她這人喜歡顧著娘家,當年都懷了七個月了還跑去給娘家送禮,結果在王家摔了一跤,早產了。王家三房在她前邊沒幾日也生了孩子,但那三房老實,被其他房的給欺壓,沒懷好,孩子生下了瘦瘦小小的,跟王招弟剛出生的孩子差不多。
王招弟在娘家生了孩子,這月子裡又不能見風,米婆子隻得讓她在娘家做的月,等滿月了再把人接回來。
兩個孩子前後幾日,都是瘦瘦小小的模樣,小臉也還沒長開,那王家三房日子過得差,王招弟這個出嫁的小姑子雖在娘家坐月子,但米婆子可是送了不少東西去,再則米家還有門得力的姻親,吃喝是不愁的,王家人多,時常吃不飽穿不暖的,到底是親生的,便生出了壞心思來,尋著機會把人給換了。
王招弟照顧女兒本來就不細心,竟是半點沒有懷疑的。坐滿了月後,米婆子便把人給接了回來,倒果真如同那王家三房所想,米家的孩子,到底還是不愁吃喝的。
王三妞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哽咽出聲兒,淚水衝掉了她臉上的臟汙,露出了一張臉來。
這一張臉,讓米婆子瞪人再覺得這事兒荒唐都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王三妞竟然長得像極了年輕時候的米來順。
若是假的,她長得像王招弟這個姑姑還有話說,長得像米康還能說米康在外邊偷人了,但她長得像極了米老頭,這便混不過去的了。
米仙仙也是因著這點才把人帶回來的。
總不能王家的孩子長得像米家的人吧?
米婆子捂著胸口問王招弟:“她在你娘家住著,你時常回去還認不出來不成?”
王招弟:“我、我不知道啊,回回見她都是黑漆漆的一張臉,我、我都不知道她長啥樣。”侄女多,王招弟更不可能個個都去仔細把人盯著。
堂下,王三妞的哽咽聲兒已經是嚎啕大哭了。
“是”是他們不讓我洗乾淨!”
三房兩口子為了不讓她被人認出來,向來不允許她露出真麵目來。
她小小的身子顫抖著,在堂下縮成一團,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一般,露出來的手臂上帶著青紫的痕跡,皮膚粗糙,布滿了繭子,可見她在王家的日子並不好過,反觀米萍,雖說皮也糙,但她好吃好喝的被養著,住在縣裡又不用下地乾活,就跟那嬌小姐一般。
米婆子年紀大,最是看不得這些,當下幾步走過去把人抱在懷裡,眼裡都是淚花:“這殺千刀的王家,竟然敢這麼對待我米家的孩子,我定要找他們算賬!還說甚老實人,簡直是披著狼皮的狼啊!”
身為正兒八經的王家人,王招弟縮著脖子一句話不敢說。
她三哥也太過分了,竟敢偷偷把她的孩子調包!
米仙仙也是見不得這樣的場麵,是以她連四餅都沒帶在身邊,長長的睫毛垂下,顫了顫,問道:“既然是王家三房給調了包,你又是怎的知曉這等秘密的。”
王家三房兩口子既然敢乾這事,自然嘴巴是緊的。
王三妞也是個老實的,聞言眼裡閃過一抹慌亂:“我、我是偷聽到的。”
不是。
而是她回到了上輩子。
王三妞打從有記憶開始她就跟個陀螺一般到處乾活,總是吃不飽穿不暖的,他們三房在王家沒地位,分到的也最少,但沒回王三夫妻總是把多的分給兩個姐姐兩個哥哥,而她隻能撿幾個姐姐哥哥剩下的,大姐二姐還能有身新衣裳,但她隻能穿他們不要的,甚至都沒改一改,讓她穿得極不合身。
但王三夫妻最疼的是米萍。
王三妞見過許多次,這夫妻兩個偷偷把攢下的糕點塞給米萍,還偷偷給她穿新衣裳,抱著她哄,反觀她這個親生的卻連一口都沒吃過,夫妻兩個還不時在她跟前兒念叨,說米萍長得有多乖巧,說米萍小嘴兒甜,說米萍討人喜歡,王三妞卻木訥得很,半點不招人疼。
她上輩子是個愚孝的,隻以為使勁兒討好他們,終有一日能得父母一句稱讚,聽他們的話把一身弄得臟兮兮的,沒一個孩子願意同她玩,聽他們的話嫁給了隔壁村的獵戶。
那獵戶脾性不好,喝了酒就愛耍酒瘋,王三妞被他揍過不少回,跑回娘家,王三夫妻卻勸她要惜福,勸她伺候男人伺候得不好,若她伺候好了,她男人哪裡會動手的?
直到有一回,她被獵戶推著磕破了腦袋,彌留之際,米萍這個表妹來看她,附在她耳邊說了一段話,正是因為這段揭露身世的話,讓王三妞死不瞑目,連眼都合不上。
她恨得發狂,恨得心頭滴血,她才知道她的人生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她百般討好,結果親身父母竟然不是她的親身父母,而過了一輩子富貴日子的米萍才是王家真正的孩子。
她的富貴日子都是她的!
再一醒來,王三妞發現自己回到了還沒出嫁的時候,這個時候米萍已經嫁去了楊家,很快就能仗著有一門好親事一家子飛黃騰達起來,而她也會在不久後被王家嫁給隔壁村的獵戶。
但她已經不會跟上輩子一樣逆來順受,她要回米家,她要讓眾人知道真相,她要拿回屬於她的一切!
“我的孫女啊,那王家人就不是人啊,你可受苦了!”米婆子抱著她哭,米老頭苦著臉兒唉聲歎氣起來,米康很是憤怒的指著王招弟:“娘,我要休了這個王家的女人!”
“你看看她,整天好吃懶做,還四處摳門,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看不住,娶她進門到底是為了甚麼!”
為了傳宗接代,為了暖被窩?
米康已經想到了更深的思想裡去了。
王招弟沒想到他都躲一邊了還是被點了出來,也跟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是我對不住三妞,是我的錯,相公你打我罵我就是,可千萬不能休了我啊,我知道錯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堂上嗚嗚的哭,堂下嚎啕大哭。
米仙仙被他們哭得腦門都發疼。
她一個娘家嫂子,一個婆家嫂子,娘家嫂子王招弟每回做錯事認錯倒是快,但沒多久又犯,婆家嫂子張氏人高馬大的,犯了錯每回都是躲房裡嗚嗚的哭,這兩個人讓她都不知該說甚麼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