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大祁的秋獵每年都會舉行, 不必遠行,城郊就有一處皇家獵場。
一大早, 蘇霓錦就坐上了宮裡的馬車,從灑金巷出發。馬車寬大豪華, 前後羽林開道, 蘇霓錦沒想到排場這麼大, 突然十分後悔答應讓祁昶派車來接, 儘管來接她的羽林郎副將很誠懇的告訴她,東宮準太子妃就是這儀仗, 蘇霓錦依舊不適應。
獵場周圍崗哨嚴明, 守備林立,一派皇家肅穆莊嚴範兒。
一般人家的馬車, 行駛道獵場外圍都要停下, 從獵場入口步行而入, 但蘇霓錦坐的是東宮的馬車,有特權, 類似走了個vip通道, 直接駛入獵場, 停在明黃色的營帳前。
蘇霓錦在馬車裡不知道外麵什麼情況,隻隱隱聽見馬蹄奔走和人們歡呼的聲音,來推斷該是進了獵場。
兩個小太監為她掀開車簾,蘇霓錦走出馬車就看見了站在營帳前的祁昶,今日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將他的寬肩窄腰大長腿表現的淋漓儘致, 蘇霓錦暗自稱讚,祁昶這個人,絕對能當‘天之驕子’四個字,是老天爺偏心偏到浩瀚宇宙之後才出現的產物。
蘇霓錦發現自己好像被某人的美色帶跑偏了,尷尬的避開目光,想要下車,馬車停靠在營帳前,營帳前有幾層台階,中間有個一人寬的間隙,隻要跨過去就能下車。
蘇霓錦今日沒有穿繁複的衣裙,因為不會騎馬,所以也沒有穿騎裝,一身鵝黃色的圓領襦裙讓她平添俏皮,她低下頭準備稍微提一提裙擺,免得待會兒跨過間隙被裙擺絆倒,誰知她手剛碰到裙子,還沒使勁兒,一條渾然有力的長臂便從她抬起的胳膊下穿過,摟在了她盈盈一握的纖腰上。
隻見祁昶一腳站在台階上,一腳踩在馬車踏板,單手環過蘇霓錦,稍微一使勁兒就十分輕鬆的把蘇霓錦從馬車上抱了下來,就像抱了個孩子,動作行雲流水,泰然自若,好像他親自抱蘇霓錦下馬車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相比祁昶的淡定,蘇霓錦就有點不好意思了。
雖然這種程度的接觸絕對談不上冒犯,但她確實沒想到就是了,尤其周圍還有那麼多人,儘管那些太監和侍衛們全都鼻眼觀心,毫無反應。
不過侍衛們可以裝作沒看見,但營帳區裡不僅僅隻有這一個營帳,祁昶的營帳旁邊就是王帳,王帳旁邊是妃嬪們的地方,然後就是一些皇親國戚,或者一二品的官眷營帳,多少還是有些人看見了祁昶把蘇霓錦從馬車上抱下來的。
蘇霓錦心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這下外麵的流言,除了她給祁昶下蠱才讓祁昶選她做太子妃之外,估計還要又要多一個她是狐狸精的實錘。
“你能不能,低調一點點。”
蘇霓錦微微湊近祁昶,用極小的聲音對他提了一點小要求。
祁昶好整以暇彎下腰,也用極小的聲音回了她一句:“讓他們看去又何妨,我們是賜過婚的關係。”
蘇霓錦:“……”
這人到底懂不懂。
“今兒父皇沒來,不用去跟誰請安,你是跟我進營帳,還是去外麵走走?”祁昶問蘇霓錦。
熙元帝不喜歡打獵這種事情,但每年又必須要做,所以就心安理得的交給太子主持。
蘇霓錦看了看祁昶的營帳,明黃色的帳簾被風微微吹動,似乎在對她提出邀請,要是她跟祁昶進營帳的話,肯定就是他們兩個人,孤男寡女……不好不好。
於是蘇霓錦從善如流選了‘到外麵走走’這個選項。
祁昶遺憾的對她比了個請的手勢後,便帶著蘇霓錦從太子營帳走出往不遠處的跑馬地轉去。一路上,隻要看見祁昶的人,全都退到兩邊行禮,那樣子像極了……
蘇霓錦忍不住笑了一聲,祁昶看向她,不解問:“怎麼了?”
祁昶自幼身邊人便是這般恭敬,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蘇霓錦抿了抿唇,小聲笑道:
“那些人看見你就讓出路,像不像神話故事裡的開山裂海?”
“啊?”祁昶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麼比喻,一時不能理解。
蘇霓錦甜甜一笑:“你總不苟言笑,那些人怕你才會如此。”
祁昶點頭:“是啊,本該如此。”
“……”
蘇霓錦本來還想跟祁昶討論一下親和力的問題,但想想還是算了,對於一個出生就是太子的人來說,親和力什麼的,可以直接喂狗。
如今是深秋,地上的草已經不那麼綠了,跑馬場那邊熱鬨鬨的,蘇霓錦的目光忍不住被那邊吸引,看過之後才知道,原來那邊圍著一圈圈的人,像是在做什麼比賽,於是問道:
“他們在乾什麼?”
祁昶看了一眼,回道:“三全關,比騎馬、射箭和摔跤。贏的有彩頭。”
蘇霓錦昂首墊腳的望著,問:“你怎麼不參加?”
“我?”祁昶愣了愣,說道:“我不參加。”
“為什麼,因為你是太子?”蘇霓錦臉上寫滿了好奇。
祁昶點了點頭:“算是吧。我去像什麼樣子。”
獵場上的比賽很多,數三全關玩兒的人最多,因為彩頭夠多夠大,吸引的人自然也就更多,不少皇家子弟和官宦子弟都會參與。
不過祁昶卻是一次都沒參加過。他是太子,得時刻端之重之,跟一般年輕人在跑馬場上比賽的話,估計會驚掉大堆人的眼鏡。
蘇霓錦知道他有太子包袱,自然不會勉強,不過就算不參與,也並不妨礙她在旁邊看一看吧。
對祁昶提出這個要求之後,祁昶同意了,不過也表示,隻能蘇霓錦一個人去,跑馬場周圍人太多,祁昶貿然出現的話,會引起不小騷動,蘇霓錦明白他的意思,表示自己看看就回來。
祁昶喚來兩名羽林衛隨在蘇霓錦身後去了,祁昶便上了搭建的觀景台喝茶去了,其實觀景台上也能看見跑馬場的全貌,但遠遠看著,肯定不如就近看爽快。
蘇霓錦第一次來這種場合,人群中沒多少人認識她,今天這場合不少官宦人家的小姐,看客們見她身後跟著羽林衛,定是東宮的誰,便也不敢阻礙,讓蘇霓錦很順利的擠到了跑馬場的柵欄最前方。
十幾匹駿馬從她麵前疾馳而過,這撲麵而來的衝擊讓蘇霓錦感覺相當刺激,像其他人一樣奮力鼓掌。
這一處應該就是騎馬比賽了,蘇霓錦看向馬背上騎馬的人,發現居然還有幾個熟悉的麵孔,敬王、順王,還有……裴遇。
那個為了娶杜嫣然,不惜抹黑蘇霓錦以求退婚的渣男。他上門囂張退婚的時候,蘇霓錦躲在後堂,一下就記住了他那張臉。
裴遇是平陽侯世子,與蘇家退婚的事情鬨上過朝廷,他在家被禁足了好幾個月,就順便利用這幾個月,低調的和杜嫣然辦了婚禮,據說就是兩家親戚間湊在一起吃了頓飯,連個像樣的堂都沒有拜。
而蘇霓錦之所以知道的這麼詳細,實在歸功於沈氏,每回隻要提到裴家和杜家,沈氏就一副大快人心的樣子,無數次發出嘲諷技能。沈氏的嘲諷聽多了,蘇霓錦自然耳熟能詳。
裴遇的騎馬技術似乎還不錯,持續甩了敬王半馬的距離,其他人則遙遙跟在敬王後頭,順王已經被後麵的馬隊包圍,不太可能突圍。
騎馬比賽要跑三圈,就跟賽車似的,誰就贏,裴遇和敬王正在奮力爭奪中,裴遇並沒有讓敬王的意思,周圍不少人都在跟著喝彩叫好。
“裴世子的馬上功夫是我爹的副將教的,這局估計要贏的。”
蘇霓錦正看的起勁兒,旁邊一道女聲傳來,像是在和她說話,蘇霓錦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又是一個熟人——準敬王妃,驃騎大將軍府的大小姐霍問心。
“霍小姐,你是跟我說話嗎?”蘇霓錦直接問道。
霍問心是個爽快人,最不喜歡扭捏作態的類型,所以蘇霓錦直接當麵回應她,她很高興。
“是啊,不然呢?”霍問心說。
蘇霓錦笑:“也是。你說這場裴世子會贏?我看敬王殿下追的很緊啊。”
霍問心是將門虎女,英美挺正,連穿的衣服都是簡潔大方,方便行走的,黑發高高束起,是京中菟絲花,金絲雀般的貴女所不具備的英姿颯爽,彆樣風流。
霍問心欣賞蘇霓錦的同時,蘇霓錦也很欣賞她,兩人自然而然湊到一起,霍問心用專業的角度跟蘇霓錦分析為什麼敬王會追不上裴遇。
蘇霓錦很認真的聽著,越發覺得她講的有道理。
不過道理歸道理,她依舊存疑,霍問心見狀,居然對蘇霓錦提出賭一把,蘇霓錦無不敢賭,當時便應了。
她賭敬王贏,霍問心賭裴遇贏。
蘇霓錦笑了:“不是,你是準敬王妃,居然不賭敬王贏?”
霍問心覺得自己問心無愧:“那又如何?我偏不賭他贏。”
兩人相視而笑。
“切。”
一聲若有似無的輕蔑之聲傳來,兩人同時望去。
霍問心是年紀到了,回京嫁人的,對京中貴女並不熟悉,看了一眼那語氣輕蔑的女子後,便盯上蘇霓錦,目光透出詢問。
蘇霓錦對霍問心簡明扼要的介紹:“你賭的裴世子的夫人。”
語帶輕蔑的聲音正是裴遇之妻杜嫣然,隻見她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邊,也不知道聽了多少霍問心和蘇霓錦湊在一起誇獎裴遇騎術的話。
霍問心雖然不拘小節,但被人家夫人聽到她誇人家丈夫,多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
杜嫣然沒想到蘇霓錦見了她,神情正常的就跟她們之間沒有任何關聯,她坦蕩蕩的樣子,反而讓始終覺得她們是對頭的杜嫣然有點尷尬了。
“蘇小姐如今是準太子妃,該多注意言辭,彆總盯著彆人家的丈夫看,可以嗎?”
杜嫣然咽下尷尬,對蘇霓錦隱隱刺道。
原本她是可以光明正大數落蘇霓錦的,因為她以前自問出身比蘇霓錦好,而裴遇寧可娶她也不要蘇霓錦,更說明了在裴遇眼中,自己比蘇霓錦好,這大大的助長著杜嫣然的自信。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蘇霓錦已經是準太子妃,明年三月就要正式嫁入東宮了,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已經不是杜嫣然能隨隨便便當麵欺壓的了。
但若讓她什麼都不說,杜嫣然忍不住。
霍問心在一旁聽著,來了火,指著杜嫣然道:
“嘿,你嘴巴放乾淨點,誰盯著你丈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