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娘。京中不比江南,若讓彆人聽見,綿兒要受非議的。”沈氏也是處處為女兒著想。
玉氏見她搬出‘規矩’兩個字,頓覺無趣,蘇霓錦見狀,脆生生的喊了聲:
“繡娘莫怪,我娘她嫁了我爹,人就古板了。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隻要我心中敬愛外祖母,口中稱呼又有什麼要緊?旁人愛說讓她們說去,咱們關起門來過自家的日子,又不必仰他們鼻息過活,何必在意那些!”
一聲‘繡娘’讓玉氏看出了外孫女和女兒的不同,滿意的連連點頭:
“嗯嗯嗯,正是這個道理!叫名字好,叫名字顯得我多年輕!”玉氏說,見沈氏還不釋懷,又道:
“好了!你這性子真不像從我肚子裡出來的。若真要講規矩,如今綿兒是太子妃,那按照規矩,咱們現在是不是都得給她跪下磕頭行禮?做事情要懂得變通,退一步海闊天空,認死理兒可做不成大事!”
到現在,蘇霓錦終於明白,為什麼外祖母能在這個男權至上的社會裡,憑借一介女流之身,在外祖父去世之後,還能獨自一人撐起沈家門庭,儘管沈家的富有很低調,不顯山不露水,可實際上卻是在蒸蒸日上的發展,外祖母這不拘小節的性格,也許就是成功的關鍵。
沈氏從來就是犟不過玉氏的,如今又多了個蘇霓錦從旁附和,她就更說不過這對祖孫倆了,隻好放棄,由著她們去。
蘇霓錦和玉氏一見如故,跟玉氏說了大半天的話也不覺厭倦,若非惦記著回宮,蘇霓錦還能繼續和她秉燭夜談。
談話間,蘇霓錦提起了玉氏給她做嫁妝的那些鴿子蛋大小的珍珠,問玉氏是如何養殖的,玉氏是個爽快人,又是自己的親外孫女相問,當即便說要教蘇霓錦,並且邀請蘇霓錦兩日後去一趟慶陽,慶陽離京城大約一個時辰的車程。
玉氏說,她離京城最近的慶陽城外,有好大一片魚莊,每年那裡也能產不少成色亮眼的珍珠,問蘇霓錦願不願意隨她去看一看,蘇霓錦很感興趣,便一口答應下來。
夜裡,她一邊替祁昶針灸,一邊把兩天後要隨外祖母去一趟慶陽的事情說給他聽了,祁昶聽後點點頭:
“嗯,去可以。不過慶陽那兒鬨水匪,你們需得輕裝簡行,護衛一定得多帶點。”
隻要答應讓她去,蘇霓錦什麼條件都答應。
“你知道下個月是父皇的生辰吧?”祁昶閉著眼睛問。
“嗯,知道。”蘇霓錦說。
後宮事宜都是貴妃在主持,蘇霓錦不管事,但東宮裡有專門記錄後宮大事的司儀姑姑,宮中有任何需要蘇霓錦出席的典禮,她們都會提前告知蘇霓錦知曉。
下個月二十七是熙元帝的生日,蘇霓錦早在兩個月前就聽說了。
“我打算給父皇親手寫一副百壽圖,就是用一百個壽字拚成一個大壽的那種圖,你覺得怎麼樣?”蘇霓錦問祁昶,這禮物她想了很久,但合不合適還得聽聽祁昶的意見。
“行,既是你特意準備的,父皇定會喜歡。”祁昶對蘇霓錦的創意給予肯定。
“父皇的壽宴,每年都是內務府督辦,今年也是,不過今年鎮國公與安南王會攜眷回朝,宮宴或許有所不同吧。”
祁昶閉著眼睛說。
蘇霓錦聽的雲裡霧裡:“安南王是嘉和郡主的父親嗎?鎮國公不就是……”
“嗯,我的舅舅。”
蘇霓錦想起來好像是這樣,她入宮前惡補過祁昶的事情,他的母親是已故皇後嶽氏,出身鎮國公府,據說年輕時還曾隨父兄上過戰場,是個英姿颯踏的女子。
老鎮國公去世後,祁昶的大舅舅,當時的鎮國公世子嶽擎功襲爵,代替父親鎮守漠北,憑著嶽家軍的威名赫赫,守得一方百姓平安,不叫胡虜進犯。
“舅舅是回朝恭賀父皇生辰嗎?”蘇霓錦問。
嶽家軍鎮守漠北,輕易不會離開,應該不會隻是為了恭賀皇帝生辰而回朝。
“與回紇的戰役平了,舅舅此番回京是受賞,順便押送回紇質子回京。”祁昶的精神越來越鬆散,不得不說,小狐狸的針灸還真挺舒服。
“哦,將軍得勝回朝,可喜可賀。回紇質子就是人質的意思嗎?是回紇王的兒子?”蘇霓錦問。
祁昶的意識有些悠遠:“不是兒子……”
蘇霓錦還在認真的聽,誰知祁昶的話說了一半就不說了,後半句蘇霓錦根本就沒聽見。
“殿下?祁昶?”
蘇霓錦小聲喚了兩聲,都沒有得到回應。將最後一針紮好了便下床,拖了張毯子蓋在祁昶身上,針要在他身上停留兩盞茶的時間,蘇霓錦用這段時間去泡杯茶,喝完了正好回來給祁昶拔針。
自從開始給祁昶針灸,東宮清殿的時間就提早了兩個時辰,所以,儘管現在外麵才七八點鐘的樣子,但已經沒有其他宮人在了。
蘇霓錦要喝茶就得自己動手,殿外有個抱夏,抱夏裡生著銀絲炭的小爐子,爐子上放著一隻小茶壺,蘇霓錦將炭火點燃之後,便坐在那裡等水開。
今天天不是很好,風有點大,看來一會兒該打雷下雨了。
蘇霓錦剛這麼想著,就聽見一道驚雷聲,密集的雨點,撒豆子般鋪天蓋地的落下來。
“哇,暴雨啊。”
蘇霓錦站在窗前看向花園裡,又一道驚雷夾雜著霹靂般的閃電,將天空照亮,蘇霓錦怕祁昶被雷聲吵醒,特地回去看了一眼,見祁昶仍好端端的趴在床上睡著,才放心回來繼續燒水。
一小壺水很快燒好,蘇霓錦倒了一杯,邊喝邊趴在窗前賞雨景,一年到頭,也很難看見這麼大的暴雨,這雨要下一夜的話,估計不少良田都要被淹了。
良田被淹,收成不好,百姓就不得安寧,百姓不安寧,朝廷就不安寧,朝廷不安寧了,祁昶就不會安寧……
“老天爺,這雨隨便下下就得了,見好就收吧。”蘇霓錦自言自語著喝完了杯中茶,將壺裡剩餘的茶水提著回殿,想著待會兒若祁昶醒來,說不定也會想喝水,她溫在籃子裡,等他想喝的時候,直接取了喝便是。
蘇霓錦這般想著,來到主殿外,看著敞開的殿門愣了片刻,她剛才好像是把殿門關上的吧……
糟了!
腦中警鈴大作,蘇霓錦三步並作兩步跑入殿中,果然,剛才她特地來看時還在床上趴著的祁昶居然不見了,偌大的床鋪之上,除了一張淩亂的毯子之外,哪裡還有半點人影。
蘇霓錦再次來到廊下,左右環顧也不見祁昶的人影,她又往書房找去,書房裡也是空無一人,外麵驚雷陣陣,電閃謔謔,這麼個鬼天氣,祁昶能跑去哪裡?
花園嗎?
蘇霓錦站在廊下看著外麵幾乎下出煙霧的大雨,來不及去找雨傘,就直接埋頭衝進了雨裡,她在花園裡四處找尋,想要找到祁昶的身影,可她找了一圈也沒看見,冰涼的雨直往她脖子裡灌,可蘇霓錦卻絲毫感覺不到冷般,焦急的指向找到祁昶。
目光落在池塘邊的假山上,她記得那裡是有個假山洞的,懷著希望蘇霓錦很快來到洞口,探身往裡看去,果真看見了抱膝坐在地上的祁昶。
“殿下?”蘇霓錦喊了一聲,祁昶沒有回答。
她探身進去,試著抓住祁昶的手腕,誰知她的手剛碰到祁昶,就被他一把抱入懷裡,緊緊抱住,蘇霓錦雖然是被抱住的那個,但明顯能感覺到抱著她的祁昶身體在微微發抖。
沒有光線,她看不清祁昶是在夢遊,還是清醒著,蘇霓錦感覺小腿一陣發燙,低頭一看,原來她剛才燒好的水壺一直拎在手上,自己都沒發覺,祁昶摟她過去的時候,壺裡的水全倒在她小腿上了,好燙好燙。
不過,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最關鍵是把祁昶帶回去。
蘇霓錦輕輕的拍著祁昶的後背,說道:
“沒事沒事,我來了。”
祁昶的頭埋在她的肩窩裡,伴隨著一道驚雷,他似乎在他耳邊喊了個名字,蘇霓錦沒怎麼聽得清,依稀是什麼‘一’。
祁昶抱著蘇霓錦好一會兒都沒有下一步動作,蘇霓錦這才確認他是不清醒的,在祁昶耳邊輕柔的誘導:
“這裡雨大,我們回去吧。”
祁昶的反應有點慢,但至少是反應過來了,由著蘇霓錦將他攙扶起身,往殿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