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麗娟愣住了。
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她們用的課本裡還真有這篇古文，當年學校還真就要求全文背誦了，但一來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二來哪怕是兩年前她也沒能背下來。
沒關係，田麗娟不會王冬妮會啊！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全文背誦確實有些困難，所以王冬妮背到三分之二部分就卡殼了，“算了，你要是能全文背誦，就算你贏了。”
田麗娟張了張嘴，沒發出任何聲音。
李杏花本想宣布王冬妮獲勝，但剛要開口又猶豫了一下：“要不再背個《蜀道難》？”
“我、我不擅長語文，再說會被古文有什麼用？有本事來做數學題！”田麗娟氣急敗壞的嚷嚷著。
可這不是瞎扯淡嗎？王冬妮大學念的是財務管理專業，倒不是說她的數學有多強，但總不能比田麗娟這個高中生差吧？
本著要讓敵人死得瞑目的想法，王冬妮讓程素紋去出題，因為她不覺得李杏花在短時間內能夠出有水準的數學題。而此時的田麗娟早已忘了自己先前正在跟程素紋鬥氣，她如今滿腦子都是戰勝王冬妮。
然而，就算比賽還未開始，結局就已注定。
當夕陽西下時，田衛西一臉疲憊的走近自家院子，他平時上班不覺得累，但開了一整天的會，隻覺得腦瓜子嗡嗡的，看東西都快重影了。結果一踏入家門，就看到親妹妹哭紅了眼睛衝著他大喊：“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見不得我好！”
田衛西本就煩得很，聽到這沒頭沒尾的指責，直接冷了臉：“好好的又發什麼瘋？”
程素紋上前幾步，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簡單的概括了一下，末了她也很無奈：“不知怎的就變成大嫂跟小妹比試了。”說實話，這個劇情發展連她都沒料想到，當然結局還是可以預見的，王冬妮跟她同校不同專業，前不久才大學畢業，比試什麼都輸不了。
可顯然，田衛西不清楚王冬妮的實際情況，聽到妹妹不知道從來得來的消息就已經不高興了，再聽到後麵居然連王冬妮都比不過，頓時連眼神都不善了：“誰告訴你初中要招老師的？還比試，這個位置除了紋紋之外，誰都勝任不了。”
“你就欺負人！”田麗娟終於沒憋住眼淚，直接被這話氣哭了，“憑什麼她可以我不可以？我哪裡比她差了？”
“那你知道公社初中招什麼學科的老師嗎？”田衛西看向妹妹的眼神仿若在看一個小智障，“邱老師病退了，她是要代替邱老師的。”
田麗娟傻了。
李杏花認真的回憶了一下，然後也跟著傻了。
程素紋是今年年初才來到勝利公社的，當然不清
楚公社初中的情況。王冬妮也差不多，她都畢業快十年了，關於公社初中的記憶早就已經很模糊了，愣是沒想起邱老師是誰。
“誰啊？教什麼的？”王冬妮忍不住問道。
“呃，他是英語老師。”李杏花人都麻了，“你畢業那會兒還沒有英語課吧？我記得我是上高中才有英語課的，但往後一屆是從初中開始學英語的……好像是這樣的吧？”
李杏花也不是很確定，主要是這年頭的學校就跟擺設一樣，老師們壓根就不指望學生好好學習。這要是彆的科目也就罷了，英語課放在眼下這個大環境裡，不好好學才是主流。
反正原身就沒認真學過這門課，甚至已經完全忘記了英語老師的音容笑貌。
田衛西嫌棄的看了妹妹一眼：“你那英語成績，彆連26個英語字母都認不全，還當老師呢，怎麼想的。”
“那、那三嫂……”田麗娟哭得更厲害了，除了委屈難堪，還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當然夢想破滅也讓她十分沮喪。
“紋紋的英語當然很好，她可是大學生。”田衛西其實沒見過程素紋說英語，也不知道他哪來的信心。總之，他滿臉信任和自豪的看向程素紋，“是吧，紋紋？”
程素紋微笑的點了點頭，她的英語水平嘛，反正六級是考過了的。
彆的不說，教初中英語肯定是沒問題的。
就在那倆口子眼神對視的時候，王冬妮一個沒忍住，又搞了事情。
她說：“英語啊！我也會啊！我可會說英語了！花花，你說對不對？”
可憐的李杏花，因為往日裡附和的次數太多太多了，她本能的點頭：“對對對……啊？”王冬妮當然會英語，哪怕她考了三次才勉強通過英語四級，你也不能說她不會，隻能說她不咋會。
田麗娟捂著臉哭得嗚嗚的，聽到這話直接炸了：“你怎麼可能會？你上初中的時候，有英語課嗎？”
王冬妮斜眼看她：“英語還需要專門學？我聽花花說過幾句，我多聰明一人呢，隨便聽聽就學會了！是吧花花？”
李杏花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媽！我餓了！”大伢子嗷嗷叫著跑進了院子，身後跟著哇哇大叫的二伢子。
這不現成的教學對象來了嗎？王冬妮頓時來勁了，拽過大伢子就對他說：“你看，那是你弟弟，三伢子。”
大伢子當場愣住：“我認識啊！”
“你小弟，他叫……卑鄙。”王冬妮一字一頓的說道，一副非要把孩子教劈叉的架勢。
李杏花痛苦的捂住了臉，果然下一刻就聽王冬妮解釋道：“這是你二嬸教我的，她說了，三伢子是卑鄙。跟我一起說，卑！鄙！”
還沒等大伢子開口，田大娘先不乾了：“冬妮你還有個當媽的樣子嗎？三伢子好端端的，你罵他乾啥？還有，麗娟年紀小，你身為大嫂就不能讓讓她？”
王冬妮果斷的轉移目標，指著田麗娟對大伢子說：“你小姑姑，摁著踢。來，跟媽一起念‘摁著踢
’！這也是你二嬸教我的。()”
大伢子驚呆了。
當然，李杏花也驚呆了，她覺得誣陷也得有個基本邏輯。這小嬰兒叫卑鄙也就認了，怎麼小姑姑……噢，是aunt啊！
哪怕想通了這其中的關鍵，李杏花還是覺得胃疼肝疼腦殼疼。
比她更難受的是田大娘，意識到二兒媳才是那個壞球後，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伢子才幾個月大啊！你就這麼罵他？他怎麼就卑鄙了？他哪裡卑鄙了？?[(()”
李杏花心說就因為他才幾個月大，他才是卑鄙……
王冬妮搶著說道：“我會的可多了！我還會說，擺擺！不懂了吧？就是再會的意思。還有那個迷死和迷死他，就是小姐和先生。對了對了，還有一句，老師，踢球！大伢子來跟我一起說，踢球！就是老師的意思，懂了吧？”
大伢子不懂啊，年幼無知的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老師是踢球，但他記住了剛才那句：“小姑姑，摁著踢！”
“對對，我們哲哲真聰明啊，真不愧是我王冬妮的兒子。”王冬妮格外得自豪，完全沒有意識到，胡亂教孩子會出現怎樣的亂子。
當然，她很快就會知道的，孩子啊，尤其是她的孩子，那是絕對不能亂教的。
如果不是二伢子哭著說肚子餓扁扁了，估計這場鬨劇還沒那麼容易收場。
李杏花絕望極了，她真的不想承認是自己教了王冬妮，但屎盆子已經扣上了，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就摘不掉。才這麼想著，她就被田大娘拽到了一邊：“你是不是對你大嫂有意見？”
這還能沒意見？李杏花心說王冬妮都這麼誣陷她了，她要是還沒意見都不正常了。
然而，看清楚了她表情的田大娘卻是十分得痛心：“你就算對你大嫂有意見，也不能把氣撒在孩子身上吧？三伢子才幾個月大，他怎麼就招惹你了？你說他卑鄙……花兒啊，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三伢子還是個啥都不懂的小毛孩子！”
李杏花用眼神對程素紋發射求救信號。
救救我救救我，快來救救我。
程素紋權當什麼都沒看到，反正她不相信田大娘會對李大隊長的寶貝幺女做什麼。
田大娘確實不會做什麼，她隻是一臉痛心的控訴，試圖喚回李杏花的人性，希望她不要因為當媽的某些惡人行徑去欺負無辜可憐的孩子。
李杏花無助極了。
……
次日，程素紋和田衛西天剛亮就出門了，李杏花緊隨其後溜出家門，等她趕到娘家時，娘家人才剛開始吃早飯。
見李杏花這麼早過來，李母很是驚訝：“花兒怎麼了？你大嫂欺負你了？”邊說邊起身給她去盛早飯，卻被李大嫂搶了先。
要不怎麼說是親媽呢？就是能夠透過問題看到本質，一針見血的看清楚整個田家，最不是東西的就是她大嫂王冬妮了。但偏偏，她又不能說小夥伴的壞話，隻能委委屈屈的道：“沒，我就是……對了，我三弟妹要去公社初中當老師了。”
() 李父抬起頭：“你也想當老師？()”
不不不，我隻是覺得要是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可能會比較好？?[(()”李杏花認為，有了穩定的工作，她就可以稍微離王冬妮遠一點了，免得老被小夥伴折騰。
“還真彆說，眼下確實有個機會。”李父放下碗筷，沉吟了半晌，“本來也想跟你說的，正好你來了。事情是這樣的，上頭最近會有巡視組過來，所以公社裡想著給咱們每個生產隊都拉一根電線，安排一個廣播室。”
在李父的解釋下，眾人才知道公社裡還有這樣的打算。
七十年代是有電線的，起碼縣城裡不少見。公社這邊，像公社學校、衛生所、供銷社等等地方，都是有電的。但各個生產隊卻不一定，就拿勝利公社來說，隻有第一和第二生產隊拉了電線，其餘都沒有。
而聽李父的意思，接下來是準備給每個生產隊都拉電線、豎杆子、安裝大喇叭，以便各個生產隊更好的學習貫徹先進思想。
“那我要做什麼呢？”李杏花好奇的問。
“念報紙吧，你念完高中了，報紙上的字都會念吧？你就幫著念一下，讓大家夥在勞動間隙，多學習一下。”李父麵上閃過一絲遲疑，到底還是說了出來，“但這事兒我說了不算，最多隻能推薦人上去，得公社乾部看了後才能算數。”
當爹的私心肯定是偏女兒的，但也不能太離譜了。所以他是想著，推薦幾個人上去，最終選誰，還得看公社乾部怎麼選。
除了親閨女，他打算再選一個女知青，然後從普通社員裡再挑一個。
這時候他就清醒田老三的媳婦已經去學校當老師了，不然隻怕成為閨女的勁敵。
“你這兩天彆忙著做衣服，有空多念念書，念得順溜了，希望更大。”李父耐心的教導女兒，恨不得直接讓她當選廣播員。
李杏花兩眼亮晶晶的，這不趕巧了嗎？她上輩子就是學校廣播室的廣播員，經驗相當得豐富。當然，哪個大學生也不會聽廣播裡講了什麼，但不管怎麼說，廣播員這個工作可比學校老師吸引人多了。
用小姑子田麗娟的話來說，這個工作她要定了！
儘管她對自己很有信心，但她還是聽老爹的話，認真準備一番。可惜，就算是身為大隊長的李父，其實也沒什麼報紙，最後還是托了她舅家表弟，才弄來了一大遝的舊報紙。
她這個表弟名叫小偉，他媽那邊的親戚有在縣政府上班的。當然，隻是個普通的工作人員，可就算這樣，想要弄一些往期的舊報紙，也是非常容易的。得了李父的囑托後，又隔了兩天，小偉就蹬著他那輛簇新的自行車，帶著厚厚一大摞的舊報紙，來到了李家。
李杏花剛好在娘家，聽到外頭的動靜從屋裡走出來，恰巧就跟小偉碰了個正著。
當時，她就愣住了。
報紙什麼的都是其次了，讓李杏花倍感震驚的是小偉本人。她直到這時，才忽的意識到，那天她跟王冬妮一起去縣城時，在村口碰到的把自行車蹬成飛機
() 的人，不是彆人，正是她舅家表弟小偉。
生怕自己看岔了，李杏花趕緊開口問道：“小偉，你前幾天回來過沒？”
李杏花她媽以及整個外婆家都是本生產隊的，因此哪怕早就搬到了縣城裡，小偉偶爾還是會回來一趟的。尤其他是他爸媽的大兒子，像幫著捎帶個東西或者捎句話什麼的，都是由他來跑腿的。就算什麼事兒都沒有，他也會回來探望他爺奶，也就是李杏花的外公外婆。
聽到表姐這麼問，小偉連個磕絆都沒打，直截了當的點頭回答道：“來過啊，不就是給小霞送東西嗎？”
“小霞？”
“對啊，她媽托我媽幫忙買了兩個牡丹花的熱水瓶，我幫她送來啊！”小偉答得特痛快，隻是答完就開始眼神亂瞄，一副隨時準備跑路的模樣。
李杏花差點兒沒被這關係繞暈了。要知道，小霞是她二姑的女兒，而小偉則是她舅的兒子。可以說，兩邊本身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算是拐著彎兒的姻親。想起二姑很是疼愛小霞這個閨女，李杏花覺得她二姑確實會到處托人幫忙。
可這麼一來，也就間接的證明了那天她看到的人就是小偉。
所以……
小偉在跟田麗娟搞對象？！
她還想再問什麼，卻發現小偉已經開溜了，留給她的是那標誌性甩尾蹬車的背影，以及那天客車上人們說的後車輪覆板上的燈，和燈上明顯的兩道白漆。
遲疑了半晌，李杏花揣上幾份舊報紙，就急急地往家裡趕。有些話雖然不好直接跟當事人說，但總歸可以跟小夥伴一起分享吧？
忙著哄孩子的田美娟告訴她，冬妮去河邊洗衣服了。
無奈之下，李杏花又往河邊走，找人倒是容易，但白日裡的河邊到處都是人。她又不能當著眾人的麵說出她的重大發現，隻能硬生生的憋著，直到王冬妮看出不對，草草的洗完衣服，拉著她回家。
“說吧，誰欺負你了？咱們婆婆？看我不回去氣死她！”王冬妮一副我的小夥伴隻有我能欺負的表情，隻差沒有摩拳擦掌了。
李杏花看了看四下無人，忙把她剛才的發現分享給了小夥伴。
“什麼？咱小姑子……”王冬妮眼睛都瞪圓了，同時快速的在腦海裡搜索關於小偉的事情。
其實，小偉就是個普通少年，隻是他爹有些不普通。早年就入了伍，當了十來年的兵複員回鄉後，因著會開大車被安排到了縣運輸大隊，而且直接空降當了個小領導。據說，還在運輸大隊還挺有麵子的，要不然也不能給自家外甥女婿安排工作。
“我挺煩麗娟的，但她要是能嫁得好，咱也不能攔著呢？是吧，花花？”王冬妮習慣性的跟李杏花要支持，結果連著喚了幾聲，都沒有任何動靜。
她扭頭看過去，卻發現李杏花正兩眼直勾勾的看著前方。
不遠處的田埂上走來一人，正是半個月沒見的田衛南。
王冬妮一下子就興奮了：“衛南！衛南你可回來了，花花可惦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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